卓然將眾人安排在客棧先行休息，報仇之事，還需從長計議。他獨自一人飛身來到那鐵匠巷，還有未竟之事，尚待他去處理。

“黃四娘!我回來了!”

鐵匠巷內，卓然站在“黃記鐵鋪”門外，朝正在呼呼拉動風箱的黃四娘朗聲喊道。

“臭小子，我道你是死了，還是欠了我的酒錢，不想還錢了?這一下消失了差不多一個月了吧!”黃四娘滿頭大汗從里屋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的卓然，內心卻不禁一震。

黃四娘心中暗想：“這小子，眼神中盡是殺氣，行走起來，內力非同小可，這一晃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竟然有如此變化，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極不尋常的事情。”

“我的劍呢?”卓然也不搭她的茬兒，兀自問了起來。

“你的劍，已經鑄好了。”黃四娘走進屋內，取出一柄長劍，交與卓然。

“嗡”的一聲，卓然將寶劍抽出劍鞘，那劍如龍吟低吼，一道如閃電般的劍氣震得那桌椅一陣顫動，劍刃上透著薄薄的寒光，如一位絕美動人的仙女亮著的明眸，清澈無暇;亦如那高聳入云的山峰，剛剛經過細雨洗濯，新奇通透。

“好劍!好劍!”卓然連連稱好。

黃四娘看著自己的杰作，甚是滿意：“這劍長2尺1寸，劍身玄鐵而鑄，剛勁無比，劍刃乃是昆吾山上赤銅所鑄，歷經三月有余，反復鍛煉捶打，無半點雜質落入其中，久經磨礪，乃至超凡脫俗!”

“就喚他太清劍，如何?”卓然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寶劍，內心甚是喜歡，又聽得黃四娘如此夸獎，想必這劍不會差到哪里。

“臭小子，你才多大年紀?敢叫自己的佩劍名‘太清’?是不是有點不自量力了?”黃四娘心直口快，直言不諱。

“哈哈哈……這天底下，還只有我的劍，能叫‘太清’!”卓然猛然回頭，心智出神，仿佛已經不再是他自己，剎那間將長劍一甩，登時將黃四娘置于地上的一塊巨大的鐵石劈得粉碎。

黃四娘看得目瞪口呆。

“多少銀兩?”卓然問道。

“臭小子，你抽什么風啊?!老娘一錘子砸扁你!”黃四娘并不理會卓然問及銀兩的事情，砸壞了她上好的用料，怒火中燒，豈容這小子在她的地盤如此放肆。說罷，反過身去拿起鐵錘就要往卓然頭上砸去，卓然右手輕輕一揮，將那鐵錘擊落在地，再一抬手，劍鋒已然掛在黃四娘脖頸處。

黃四娘吃了一驚，自道今日已經不再是這小子的對手，怒目瞪著卓然，也不言語。

卓然像是忽然回過神來，趕緊收了長劍，拱手向黃四娘作揖賠禮：“方才多有得罪，還望黃四娘莫怪。”

“你抽什么瘋啊?”黃四娘憤怒不已。

“只是近日遇到些事情，內心有點恍惚了，沒想到方才竟對黃四娘出手不敬，實在是抱歉!今天再看到這柄寶劍，內心歡喜，只道黃四娘手藝超群，能鑄得這樣的寶劍，真是巧奪天工，在下佩服。”

“哎!年輕人行走江湖，難免會碰到些事情，經歷些磨難，你倒是看開點就是了，這江湖恩恩怨怨，今后你還要經歷得多呢，若每次都像你今日這般，今后還怎么行走江湖?不如早日退隱罷了。”黃四娘頗有些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卓然再次陷入沉思。想清湘子太師伯，也是厭倦了這人世間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三十年前就選擇退隱江湖，卻終究沒能逃出這個江湖，人心險惡，不是誰想防就防得住的。他是這樣，太師伯是這樣，想必就是眼前這黃四娘，也是這樣。

“呵呵……我倒是想退隱江湖，怎奈江湖不容我退隱。說罷，這劍，需要多少銀兩?”

“我道是你有多大能耐，這諾大的江湖，還能少不了你不成?”黃四娘見眼前這黃毛小子，竟然如此口出狂言，覺得甚是好笑。“八百兩，一分也不能少，還沒算你原先的酒錢!”

“八……八……八……八……百兩?”卓然驚得下巴都要掉了，“原先不是說好二十兩之內的嗎?這轉眼你就……”

“二十兩?你欠我的酒錢都不夠!今日老娘就要八百兩，你給是不給?”黃四娘雙手叉腰，挺起胸膛，得理不饒人。

“不給!沒錢!”卓然竟顯出一臉無賴的模樣。

“不給錢，休想拿走這寶劍!”黃四娘也絲毫不讓步。

卓然立刻把寶劍收入劍鞘，牢牢握在手中：“這劍是好劍，你要先能從我手中把寶劍奪回去，我就給你八百兩!”

黃四娘登時雙掌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拍，跳起身來就要撲到卓然身上奪劍，卓然轉身一閃，躲過黃四娘，二人竟就在那鐵鋪中爭奪起來。

只見那卓然運動內力，在房間內左右騰挪，就用那劍鞘拆解黃四娘的招式，招招出敵之先，黃四娘發出去的每一招都被卓然硬生生地擋了回來，臉頰一時竟漲得通紅，仿佛有萬千力氣，憋在手心無法使出，甚是難受。

“你小子這是什么招數，甚是古怪，打得人好生憋屈!”黃四娘干脆停手，甩了甩已經被卓然左擋右格碰得生痛的雙手。

“這招叫‘打架不讓你出招’的招數，新奇吧?”卓然撕開嘴笑了起來。

“哼!今日斗不過你，錢還是要給足，要不然休想走!”

“黃四娘好不近人情!”卓然頓了頓，“要不然這樣，我知道黃四娘是女中豪杰，比武斗酒不在話下，你今日比武輸了我，這寶劍打個半價，我再與你斗酒，要是喝酒又贏了你，你這寶劍就當送給我，如何?”

黃四娘單腿騎到長凳上，道：“要是你喝輸了又當怎樣?”

“八百兩白銀，一分不少，全數給你!這劍，我買了!”

“好!”

“爽快!”

黃四娘進到里屋，拿出十數壇好酒，擺到桌上，兩人一人一只瓷碗，就這樣對陣開來。

已經連喝十碗，縱使卓然平日里以酒代水，也禁不住如此連連灌酒，漸漸已經不支，卻見那黃四娘面不改色，坦然自如，舉起酒碗，向卓然說道：“怎么，認慫了?再喝!今日不喝趴下你，我黃四娘名字倒著寫!”

卓然顫顫巍巍端起酒碗，突然只覺一股真氣自丹田直沖上來，在體內四處游走翻滾，正如那日清湘子向他傳授功力之時一般模樣。卓然只記得，太師伯將他全身經脈進行疏通之后，渾身舒暢不已，這真氣也平緩如常。

怎奈今日，那真氣遇見這酒氣，已然在體內竟形成水火之勢，不能自控。卓然只覺腹內一縮，感覺方才喝下去的一股渾濁的烈酒就要從口中涌出，他趕緊放下酒碗，運動真氣，將那股勁頭強行壓了下去。

“既然酒氣可以與真氣一樣上下翻涌四處游走，何不想運動真氣一般，將這酒逼出體外?”想到此處，卓然恍然大悟一般，暗中運動內力，將那一股酒氣在經脈內進行引導，納入大椎穴，而肩井、天宗、小海、支正，直至左手食指十宣穴，果然竟緩緩流出一股清澈的酒水來。

卓然內心大喜，“果然有用!”他暗自加大力度，源源不斷地將喝下去的酒逼出體外，只覺腹內如釋重負，不再翻涌。

“喝!”卓然竟主動端起酒杯，向黃四娘宣戰。黃四娘此時并未察覺，只覺得這小子今日有些道行，也不管他，來者不拒，喝了起來。

如是個把時辰過去，十數壇好酒竟被二人喝了個精光，黃四娘已經漸漸不支，神情恍惚起來。而卓然竟坦然自若，仿佛未進半粒酒水一般。

“好小子!好酒量!我輸了!”黃四娘豪爽不減，站了起來，“這劍，歸你了!只是我告訴你，這劍我已經給它起好了名字，就叫‘止戈’!”

“止戈?”卓然沉吟半天，摸著手中的寶劍，明白了黃四娘的意思。“好!止戈，就止戈!”

說罷，卓然掏出五十兩銀票，塞進黃四娘手中，道：“這劍，是我喝酒贏來的，但這酒錢，我還是要付的，黃四娘，后會有期!”

卓然轉身一躍，登上了對面的屋頂，與他那日來到這鐵鋪飛走時的神情一模一樣。

黃四娘醉眼朦朧，癡癡地看著卓然離去的身影，心中輕輕呼喚著一個名字：“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