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蘇死前并非什么都沒說，但千冰聽得不甚清楚，只聽到什么“楚氏”、“顏辭正”。

少年對千冰說：“楚悲莫和楚牖燈都死了，楚家沒了……你闖了天大的禍啊……當年辭皇迎落托孤轟動天地，世人皆曉顏辭正統唯有辭、顏、楚三家了。若讓人知道是你殺了楚牖燈，后果不堪設想。”

千冰欲言又止。

“你是顏家的，還是辭家的？”

“我叫辭樂，辭家最后的人……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千冰想了兩秒鐘，說道:“可是救一位謫仙人，姓顏？”

辭樂微怔，“是啊，就是那位謫仙人。他叫顏知離。”

楚悲莫、辭樂、顏知離。

千冰輕輕地說：“我不會醫術。”

“我也不會。”

她與他對視，兩雙眼、兩個人，一雙不見蒼生、一個與世無爭，性質卻是一樣的。

她從那里看到了幽冥、十九層地獄。

他從那里看到了人間、二十一世紀。

不必向更深處看了。

那太深了。

……但他們都是身在深淵不知深的人。

被后世譽為“念成天意，見成天極”的一刻很短暫，短到在草木看來，他們的頭幾乎沒有停頓便扭向了別處。

然后兩個人都沒有蹤影了。

……

所謂謫仙人，必有不落顏、不甘心。

昔年圣女無常與顏帝不落有初見無再見，圣女卻贊其“人如玉”，從此便有了絕世無二的花公子。

而今千冰與顏知離未初見便再見，千冰卻贊其為“世無雙”，從此便有了遺世獨立的謫仙人。

天道輪回。

天意如此。

生了病的謫仙人依舊是謫仙人，縱然死去，也只把“人”去掉，做個“謫仙”便好。

生了病的顏知離不再是顏知離，他是一個病人。

更不幸的是，為他治病的人姓白。

……名漠然。

所以他暈倒了，而白漠然走了。

辭樂和千冰對視。

一個猶豫、探究，一個猶豫、躲避。

“楚……”

“辭……”

千冰隱約猜到辭樂會給她一個更勁爆的消息，于是她搶先說:“楚悲莫留了個兒子在世上，他母親是何人我無可奉告。”

楚悲莫的兒子，便是季重光，即梓陰陽了。

辭樂抿唇，眺望著，人間。

“辭皇渡血給圣女，圣女練就圣力，萬丈光明照耀人間，散去后，一個與辭皇、圣女都有三分像的少年憑空出現，他被認為辭皇與圣女的兒子。”

“你知道，何為‘萬念皆天意’嗎？”

“我不明白為什么，但我想你明白。那時候，你想到了誰？”

千冰苦笑。和辭樂對視，她會想到誰呢？看到幽冥地獄的瞬間，她憶起了前世，憶起了阿梓，憶起了阿梓和她說……他們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明白我本身即麻煩……”

辭樂看向她，枯井一般的心微微顫抖。他輕撫她的頭，說:“信我，不麻煩。”

若是麻煩，他為何硬往上湊？若非麻煩，她為何惹人擔憂？

千冰的鼻尖很酸。

“你認識他的，他叫有思。”

“他的名字是我起的。”

辭樂淺笑:“名字是你起的，人便交由我撫養，如何？”

千冰的手顫抖著，唇也顫抖著，她沉默了半晌，點點頭。

他離去了。

她才知道，欠了別人是這樣難受。

“辭、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