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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先約

通天寺暮鼓沉沉,涼風習習,墨青色的夜空掛著一壁殘月,沒有一絲的云。

寒生沒有睡意,獨自矗立在金佛前。他遠遠眺去,月色中的金佛散發著淡青之光,倒比白日更顯的幾分莊嚴肅穆。

金佛的面容,慈悲博愛之感沁入心脾,讓寒生的心靈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寧和平靜。

寒生雖半入道門,小的時候卻是常在寺廟求食,無數個饑寒碌碌的日子里,佛門之地曾給予過他難得的溫暖,所以他對佛門始終懷著一種感恩和憧憬之情。

“唉……”寒生幽幽的嘆了一口長氣。

“哈哈,施主小小年紀,為何在此長吁短嘆?。抗?

寒生回頭一看,搖搖大師正大搖大擺的走來,他的身形雖然十分肥胖,但步伐卻是穩健有力,呼呼生風。

“哦,是搖搖大師?!焙B忙躬身行禮。

“不知小兄弟方才一嘆是為何事啊?老衲說不定可以為你略解一二,哈哈……”搖搖大師又是哈哈一樂,似乎和眼前這位少年很是投緣。

“哦,只是晚輩心中偶有所感罷了,不足為提。”寒生低首說道。

“偶有所感之根源往往發自于心結,小兄弟還是不要太執著于往事了,呵呵!”搖搖大師的語氣盡顯親和。

“大師,即是心結,又如何能輕松放下呢?”寒生說著,又不覺嘆了口氣,雙眼重又緩緩向佛像望去。

“阿彌陀佛,今日,在那般危急之時,你仍只是以玉虛功法封住五爪金龍,而未加傷害,已是說明你心有慈悲?!?

寒生一怔,急問道:“大師如何得知那是玉虛功法?”

“哈哈,阿彌陀佛,老衲當然識得。沒想到施主小小年紀,修為已達太極境,化氣成形,當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搖搖大師撫弄著佛珠,笑呵呵點頭贊道。

寒生心中暗驚:通天寺地域偏遠,與世隔絕,大師竟可一眼洞穿道宗功法,當真是個非凡之人。

就在寒生再欲言語之時,只聽搖搖大師又繼續說道:“道宗之修行,以氣為本,內修真元,強化先天根基,講求道法自然,天人合一,駕馭玄黃之力。以小施主之年紀,根基修為竟已如此深厚,看來道宗之法,確有獨到之處,老衲佩服?!?

“大師過譽了,道宗功法博大精深,晚輩也只是初窺門徑而已?!闭f著,寒生的臉上不禁掠過一絲憂傷和慚愧,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是連道宗的棄徒都算不上,更別提偷學而來的玉虛功法。

“哈哈,寒施主過謙了。”搖搖大師雙手忽而背于身后,仰天大笑道。

寒生的心頭猛然一緊,低聲道:“大師有所不知,其實晚輩本無心道法玄術,只是不得已罷了,而晚輩亦不是姓寒,更不知自己的姓氏?!?

“哦?”搖搖大師轉頭道。

“我之所以學習道術,并不是為了什么宏圖大志,而只是為了尋找一個人?”寒生道。

“找一個人?”搖搖大師問道。

“不錯,這也是我此次前來的原因。我要尋找之人她在妖仙島,不知大師可知妖仙島究竟在何方?”寒生驀然問道。

搖搖大師轉身看著寒生,面露疑色,問道:“妖仙島?你來此處就是為了問妖仙島的所在?既如此你又何必舍近求遠而來我通天寺,為何不直接去問道宗諸位真人?”

寒生的臉色微沉,喏喏道:“實不相瞞,其實晚輩并算不得道宗弟子,只不過是無塵宮一個干雜活的罷了,不僅并未正式入門,而且也早已離開昆侖?!?

“既然你并未入門,那你這一身的道家功法修為從何而來?”搖搖大師不解的問。

寒生沒有回答,低頭未語。

搖搖大師看在眼里,知其不愿多說,也便不再追問,只撫了撫大肚子,朗朗一笑道:“哈哈,小兄弟不必如此緊張,大道于天,眾生平等,本就無門閥派別之分,那只是世人愚昧的自筑藩籬罷了,哈哈……”

搖搖大師的一番笑談讓寒生如釋重負,也讓寒生的心里頓生感激,“大師說的是,如果沒有門派之分,族類之別,人間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殺戮和仇恨?!痹捳f到此處,東皇宮血流成河的慘狀,九巫山滿目瘡痍的頹靡,以及炎族神殿的悲歌竟又再次在寒生的腦海中一幕幕地浮現。

搖搖大師不禁點了點頭,贊道:“小施主竟有如此眼界和胸懷,老衲十分欽佩。只是你所說的妖仙島近乎一個傳說而已,亦無蹤可循,我勸施主還是盡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什么?大師也不知妖仙島在哪里?”寒生急切的問道。

搖搖大師瞇著雙眼,輕輕搖了搖頭,道:“妖仙島虛無縹緲,與世無爭,遠離凡塵,你欲尋找之人倘若真在那里,豈非是最好的歸宿嗎?”

“大師有所不知,此人對晚輩極其重要,也是我唯一的親人,無論如何我都要尋找到她。大師可知幻海禪師何日方可返還?”寒生又問道。

“阿彌陀佛,幻海師兄返還之日,只怕已是遙遙無期,”搖搖大師望著遠方,慨然說道,“苦海無邊,亦不知世人何時回頭!罷了,既然你們執意要見幻海禪師,那就遂老衲來吧!女施主,你也一起來吧!”

寒生聞言大喜,此刻他才發現青虹正從不遠處走了過來,不知何時,她早已站在了那里。

“哈哈,走吧,兩位施主。今日道宗與鬼宗后人在此相聚,豈非是前生注定?哈哈。”搖搖大師甩著衣袖,徑朝金佛方向而去,寒生和青虹亦緊緊相隨。

“路途遙遠崎嶇,你們可要跟緊了,哈哈,”搖搖大師爽然一樂,又繼續悠然說道:“女施主,你既如約而來,卻可知為何會有此約呢?”

青虹淡然道:“只是奉師傅之命,來此取回本該屬于我鬼宗之物,別無它知?!?

“哈哈,原來你是鬼王的徒弟,我早該想到的,你手中的地隱劍就是最好的證明,看來老衲真的是老了,呵呵!”搖搖大師微微一笑,頓了頓,繼續說道,“既然你不知原因,那么老衲就來告訴你吧。這一切還要從六千年前說起。當年鬼宗先祖幽冥鬼母于北荒修煉攝魂尸毒鬼術,因她心中積恨太深,殺意太重,以致戾氣焚心。而就在她命懸一線之時,幸得我寺慧通禪師所救,只是,在慧通禪師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氣若游絲了。慧通禪師大慈大悲,他以梵天神功舍命相救才挽回了鬼母的性命。然而,傷愈后的鬼母卻仍然不聽勸阻,依然放不下心中仇恨和執念,竟更加瘋狂地修煉邪道之術,甚至不惜屠戮生靈。直到有一日,鬼母終因急功冒進,貪練邪毒,再次血毒攻心,萬骷噬身。然而,慧通禪師看著執迷不悟的鬼母,卻仍然沒有放棄她,他將自己的血換給了鬼母,將惡靈尸毒引到了自己身上。在鬼母再次醒來之時,看見已如枯木般的慧通禪師,終于有所醒悟,才與慧通禪師立下了這個誓約。”

“那慧通禪師后來如何了?”寒生緊緊蹙著眉頭,擔憂地問道。

“慧通禪師回到通天寺匆匆交待了后事就圓寂了,阿彌陀佛?!睋u搖大師合掌道。

此時,青虹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心靈震顫不已,她著實不知鬼宗至寶——“神鬼圖”被扣押在通天寺整整六千年竟是這般來龍去脈,而同時,她對當年慧通禪師舍身之舉也不由心生敬意。想到此處,青虹不禁深望了一眼身旁的寒生,當日他又何嘗不是如慧通禪師一樣,舍命將血毒引入到自己的體內……

搖搖大師見青虹并未言語,又繼續說道:“當年鬼母所練之法正是來自神鬼圖,神鬼圖是天機道人所傳,所記載的本是道家煉器、布陣、制丹、渡命之法,而鬼母卻因心底的怨恨戾氣在北荒鬼域之地修成了鬼道邪陣。”

“看來,果真是道法本無善惡,人心才有善惡?!焙恼f道。

青虹依舊默默無語……

她心里比誰都清楚,幾千年來,鬼宗之人一直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心中積壓了太多仇恨。更讓她深感切身之痛的是鬼道之術的修煉是那般艱險、殘酷,亦是對自身的摧殘。

然而,她更知道,這一切的苦難都是為了今日。她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也堅信無稽山必將是鬼宗的全新開始。

不知不覺中,三人已走到了金佛之后的大雄寶殿。此時殿內已無一個僧人,寒生和青虹并未進殿,而是隨著搖搖大師沿著一條小石階走進了殿后的山林。

寒生和青虹二人本以為大雄寶殿已是通天寺至高至險之處,沒想到大殿之后竟無比寬闊,別有洞天,一座更加高聳的奇峰隱約于遠處云霧之中。

不多時,三人來到一處吊橋前,橋上云霧繚繞,僅有橋端依稀可見,而橋下則是無底深淵。借著皎潔的月光,橋端一塊巨石之上的字跡清晰可辯——“幻天幻?;闷缴??!?

寒生和青虹正躊躇間,搖搖大師早已穩步走上了吊橋,哈哈大笑著消失在了一片云霧之中。

寒生抖擻了一下精神,向著吊橋走去,只是說來奇怪,雖然寒生已是十分小心翼翼,就在前腳剛踏上橋面之時,那吊橋竟忽地震顫起來。

而當青虹也走上吊橋時,橋體登時搖晃的愈加劇烈,兩側橋索發出“錚錚”作響,橋面震顫不定,似乎那吊橋隨時都有可能崩塌。

二人極力控制著身體平衡,試圖讓吊橋停止擺動,但那吊橋卻似乎被人故意搖晃一般,二人每向前一步,搖擺顫抖的幅度就更大一分。

無奈之下,兩人不得不各自伸出一只手,相互抓在一起,而另一只手則分別抓緊兩邊的鐵索,一步一步的艱難向前走去。

此刻,吊橋依然狂擺不定,云霧洶涌奔騰,二人回首已看不見橋端,舉目更望不見橋尾,萬丈溝壑之下,無數怪戾之聲正徐徐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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