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探尋著草中枯骨,逆向而上,行不多遠就找到了山門城頭,只是那山門早已被厚厚的野草所覆蓋,兩側亦堆滿了人骨。
撥開草木,穿過拱月山門,玥璃和寒生抬步走了進去。山中一陣陰風吹來,直讓二人頭皮發麻。山門內是一條寬大的白色石階,兩側修有石墻,蜿蜒而上,一眼望不到盡頭。
沿途石階上,滿目瘡痍,無數枯骨堆積如山,銹跡斑斑的刀和劍遍地可見,當年匯流成河的鮮血也早已滲滯到石縫,在石階上留下了一條條綿延不絕的黑色污跡。
兩人心中倍感壓抑,從這眼前所見亦可知道,當日這里的屠戮是何等的慘絕人寰,滅絕人性。
足足走了兩個時辰,穿過九道山門,目睹了數以萬計的枯骨,兩人才終于來到了一座巍峨的宮殿前。
宮殿早已破舊不堪,殘垣斷壁,但門頭之上三個大字卻依然清晰可辯。
“巫雨宮。”玥璃念道。
“巫雨宮?這些文字怎么與中原文字完全不同。”寒生細細端詳著門頭上的字,不禁發問。
“這是巫文,道宗古籍中有所記錄,我識得一二。”玥璃道。
說著,二人來到了一座殿門前,殿門高約兩丈,虛掩著,兩扇厚重的鐵門扭曲變形,像是受過極大的撞擊。
藤蔓將門洞封的嚴嚴實實,店內一片漆黑。
玥璃將手中玉簫輕輕一揮,門縫之中,藤蔓上下盡斷,兩扇大門自行嘎然而開。
殿內昏黑,股股塵灰從門內倏地彌漫而出,令人根本無法進入一步。
“這里荒蕪多年,毒瘴彌漫,切莫貿然入內。”玥璃急忙拉過已把頭探入的寒生,急聲叮囑道。
直到殿內塵土漸漸散盡,二人才掩著口鼻走了進去。玥璃手中的玉簫在真氣御控之下,青光熠熠,照亮著整個大殿。
殿內一片狼藉,碎石遍地,蛛網密布,幾乎沒有下腳的空隙。除了四根巨大的石柱依然屹立,已幾乎看不出這里曾是一座宮殿。
寒生沒有往前深走,而是在一根石柱前駐足了腳步,他用手擦去石柱厚厚的灰塵,撫摸著石柱上深深的劍痕和缺口,心中自語:左叔叔,當年你真的也曾在這里嗎?
寒生如今確實長大了,他已不再是個孩子,當他再次回想十幾年前左青書與白衣人一戰,想起左青書的斷臂和滿身尸毒,想起巫族靈石,他已能夠斷定左青書和巫族,和這場滅族浩劫定然有著關聯。
就在沉思之時,寒生猛然大驚,因為那石柱之上,隨著塵灰剝落,竟赫然出現了兩行深深的文字。
“這是?”寒生驚詫的喊了出來,他急忙用衣袖撣去所有灰塵,兩行劈砍而出的字跡頓時歷歷在目,只是寒生一個字也不認識。
“滅昆侖,誓殺左青書。”玥璃驚詫地念道。
“什么?昆侖?左……”寒生的腦中猶如一聲驚雷炸響,幾令他昏厥。
他不禁連連倒退了數步,搖頭不知所言:“不……不……”
“這是巫文,應是巫族之人所留。難道當年巫族的滅亡竟和昆侖有關嗎?而左青書……”玥璃望著寒生,已不忍再猜測下去。
此刻,她自是困惑萬分,不明白遠在幾千里之外的昆侖如何會卷入當年的那場浩劫,而左青書又與此事有何關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寒生,你早知道你的左叔叔和巫族之劫有關,對嗎?”玥璃弱弱地問道。
寒生根本沒有聽見玥璃的話,他的雙眼一直緊盯著那兩行字,不住的自言自語:“不可能,這——這些字……不是……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寒生的思緒已經混亂了。
“寒生,你不要激動,此事一時還無可定論。你可還記得左叔叔曾跟你說過什么嗎?”玥璃又問道。
寒生稍微定了定神,緩緩說道:“當年,左叔叔和白衣人大戰,我曾經聽得他們提到過魂靈精魄靈石,而且似乎當時靈石就在左叔叔身上,此時看來,那靈石應該就是巫族的魂靈精魄。”
“如此說來你的左叔叔必然和當年巫族滅亡有關,他可有向你提及過當年之事?”玥璃問道。
“沒有……”寒生努力回想著,不停的搖著頭。
“這些文字即是巫族所留,那左青書必不會是巫人,而你又曾言他是死于血毒,亦更加不會是尸毒門的人……”玥璃思忖道。
“難道左叔叔他是昆侖道宗之人?我記得小時候他的確曾無數次跟我提及過昆侖……而這些文字之中亦同時提到了昆侖和左叔叔的名字!”寒生驚然道。
玥璃兀自搖了搖頭,沉思道:“道宗這數百年來絕無此人,如果真有此人,道宗籍錄上定然可查,我亦必然不會不知。而且,巫族遠在南疆,與世隔絕,與道宗更無干系,昆侖也決然不會插手當年之事,更不會與魔教尸毒門聯手一氣,這絕不可能。”玥璃沉聲道。
“那這巫文之中為何……”寒生急聲道。
“這巫文的確提到了昆侖和左青書,但亦不能就此斷定昆侖與當年之事有關。而左青書挾靈石隱居無稽山……”
玥璃說著又不禁陷入了沉思,一時間,巫族、尸毒門、左青書、白衣惡人、妖仙島、魂靈精魄石……在她的腦海翻騰著……
猛然,她的目光一顫,心中暗驚:“難道此事竟和妖仙島有關?而妖仙島據傳有一門影子秘術,可復制各門派功法,莫非是妖族暗中嫁禍昆侖……而那白衣惡人又為何單單抓走卿兒,留下寒生……那靈石現在又究竟在何人之手?”
玥璃竟也漸漸有些混亂了。
只嘆然說道:“寒生,不要再想了,單單幾個字也不足以說明什么,更何況,誰又能肯定這些字就是巫人所留。此事我日后自會向掌門道尊問及,一切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恩,我也相信昆侖和左叔叔絕不會與巫族慘滅有關,更不會為了一塊靈石而枉害人命。這一切必然是尸毒門可以栽贓污蔑!”寒生忿忿道。
殿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來,泥土的腥味從門外絲絲飄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如泣如訴,使得昏沉的大殿顯得分外清冷。
而此刻,寒生的內心卻比這南疆的天還要陰沉,還要不寧。他兀自捧起了一抔抔塵灰,將石柱上的字跡重又掩蓋了起來。
不大會,雨停風靜,二人離開了巫雨宮,徑向山下飛還。
雨后的九巫山此時似乎并無一絲的明凈,反而更加的朦朧,更加的霧靄重重。
寒生飛著飛著,不知何處突然一團濃霧襲來,他只覺眼前一白,隨即便失去了方向,完全淹沒在了白茫茫的濃霧之中。待他急忙轉身呼尋玥璃之時,卻再也看不到了玥璃的只身片影。
那濃霧似乎無邊無際,寒生也不知飛了多久多遠,眼前除了白茫茫一片,不見一物。
寒生有些力不可支,濃厚的云霧已幾乎讓他喘不過氣,體內的真氣竟也似乎漸漸提不起來。終于,隨著突然地一陣眩暈,寒生腳下一空,跌落了下去。
……
“嗚嗚……”
一陣陣陰風從耳際吹過,寒生猛然打了一個寒戰,恍惚中他感覺身下無比的冰涼,像是躺在一塊寒冰之上。
他緩緩睜開雙眼,余光中,一堵巨大的黑色墓碑映入眼簾,驚詫間,寒生猛然爬起,竟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口石棺之上。
“這,這是哪?我怎么會到這里?”寒生驚呼,一個咕嚕翻身下地。他放眼環顧,這里竟是一處墓群,無數石碑和石棺散露在外,墓地處于密林之內,樹干粗壯筆直,地面之上卻沒有一根雜草,光禿平整。
此時,寒生哪里還有心思去管這些棺槨,他只想盡快離開這個陰森之地去尋找玥璃師姐。只是,寒生剛一試圖運氣,卻感覺身體內的真氣像是被禁錮一般,任他如何凝神卻無法匯聚分毫。
寒生不覺心中慌亂,眼看已近黃昏,任憑是誰也不會想在這里與這些死人共度一宿。無奈之下,寒生急忙擇路而走。
只是,這片林地雖然平坦通達,但卻有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似乎到處都是一個模樣,毫無差別。
寒生在林中不知繞了多久,轉了多少圈,卻始終找不到出口。直到夜色降臨,無數墓碑再次出現在眼前之時,寒生才意識到,自己又再次轉回了原地。
寒生已疲憊不堪,依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他凝視著眼前的石棺,頓感陣陣涼意,生怕不知不覺中就會有幽靈推開棺蓋,爬將出來。
夜深了,墓地寂靜一片,寒生也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轟……嗚……”一聲悶響,大地震動,那巨聲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寒生從夢中驚醒,他倏地蜷縮在大樹之后,側耳凝神細聽。緊接著又是“嗚”的一聲傳來,只是這次寒生聽得真切,那震響是發自地下,而位置正在墓地的中央。
遠處墓地,似有亮光忽明忽暗,紫煙縈繞。
“嗚……”又是一聲吼叫,寒生定神凝視,只見紫煙之中竟出現一只活物,像是從地縫鉆出一般,探出一個碩大的腦袋,搖擺狂嘯,巨口大如血盆,雙目瑩綠如燈。猛然間,那怪獸抬起一只巨爪,奮力向地面爬出。
寒生不覺俯下身體,貓在樹后,卻發現那巨獸像是被某種力量束縛一樣,竟再不能爬出半分,而與此同時,墓地之中法印隱現,法印中紫光如電,不時擊打在巨獸的身上,火光迸射。巨獸“嗷嗚”直叫,停息片刻卻又再次試圖爬出地面,而迎接它的又是一頓紫電般的鞭打。
“這巨獸到底是何物?這些墓碑竟像是封印它的法印。”寒生心中暗想。
就在寒生思忖之時,半空一道紫光劃過,一個人影徑落在墓地之前。
“哈哈,這就是‘南離傲狠’,我終于找到你了。”
雖然距離不遠,呼呼的風聲還是讓寒生很難清楚的聽到那個人影所言。
“呵呵,修羅圣使,不必急躁,這‘南離傲狠’本為四魔魂之首,也是第一狂戰之魂,當年幾大祖巫必然會全力封印。”這時又有一個身影走了過來,腰背微彎,手持拐杖,看是有些年紀了。
“巫王說的沒錯,不光是這片墓地,恐怕整個山嶺都已在封印之中,看來你們巫族的先祖的確有些能耐,沒想到雖已過萬年,這封印之力依然如此強大,以我的修為,在此地竟然也只能發揮三成功力。”
“哈哈,莫說圣使僅剩三成功力,只怕就是十成也不可能打破古巫封印。”
“你……”修羅頓怒,欲言又止。
巫王并未理睬,而是將手杖往前方一指,口中念著晦澀難懂之詞。不到片刻功夫,巫王隨即轉身離去,只聽說道:“好了,巫族封印已除,后面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老夫就不奉陪了。只是老夫不得不提醒你,這魔獸傲狠與其它三獸不同,它被巫法禁錮的不止是行動,還有意識。除非你可以逼得它開啟天眼,否則它是不會識得血影魔戒中的魔神之血的。修羅圣使,就看你的本事了。”
修羅冷冷一笑,自語道:“哼,這正合我意。”說著,修羅從腰間緩緩抽出雙刀。
此刻,墓林之中,咆哮的巨吼聲響徹寰宇,墓地中央山崩地裂,巨大的石碑轟然飛斷。上古魔獸南離傲狠,正一步步從萬年的禁錮中爬了出來。
修羅的臉上笑容隱現,雙目閃耀著興奮狂熱的光芒,他手中的修羅雙刃紅光綻放,躍躍難耐,似乎那狂暴的戰意已經壓抑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