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昆侖虛山門外。
“寒生,你真的要走?“黃葉悵然道,雖然他仍是心有不舍,但卻也不知該如何挽留。
他當然清楚寒生的決意離開是因云天而起,是因那無法釋懷的愧疚。他也更知道以寒生的秉性和固執,出了這等事,他又怎能再置若罔聞的待在無塵宮。
“如果換作是自己,也許會和寒生是同樣的選擇吧!”
其實,在黃葉的心里,云天的離去又何嘗不令他心懷愧疚,當年如果不是他將云天帶回昆侖,只是把他送給一戶普通人家,也許現在,云天還能夠平凡而快樂的活著。
想到此處,黃葉深深嘆了口氣,他望著寒生清瘦的臉,心中百感交集。他終于決定不再規勸寒生,不再肆意決定別人的命運。
頓了頓,黃葉又柔聲道:“既然你去意已決,師兄也不再留你了。這把劍我隨身多年,甚有靈力,現在我就將它送給你,作為贈別吧!日后若是遇到難處,亦可在投身山下道觀廟宇之時以作昆侖信物。”
“師兄,這萬萬不可……我怎能要你的護身之物!”
雖然寒生推辭不受,黃葉還是堅決把劍和一些盤纏塞給了他。
在百般叮囑之后,黃葉終心懷不忍的目送著寒生離開了,直到寒生的身影遠離山門,直到消失在山野之中。
慢慢地,寒生又走到了雪松林。只是一年前剛踏進雪松林的那份喜悅和憧憬卻早已被失落和悔恨代替了。
這一刻,寒生終于知道,曾經左叔叔口中的昆侖虛本不是他應該來到的地方。
寒生猛回首間,遙望著巍巍昆侖,不覺淚如雨下,他跪在地上,向著那一片白茫,深深地拜了三拜。
此時此刻,他的心告別了昆侖,告別了無塵宮,告別了黃葉和云天,告別了所有人。
除了,那個如風般的身影——慈竹。
他臨走前也多想能再見他一面,跟他親口道個別。
只是看來,是不可能了,自上次下山,他至今都尚未返還。
寒生漸漸收起了心緒,手中緊握著劍,他雖然不曾真正入門,卻也決然知道仙劍對于修真之人的意義。
想著,寒生的掌心一道真氣緩緩涌出,劍身驟然忽起間,綻放出幽幽青光。
“神女之淚”和靈石之力讓寒生的進階速度何止百倍于常人,如今他早已跨越了下清境界,馭物驅劍對他來說看來已非難事了。
“真是是一把好劍啊……只是在我手中真是可惜了!”寒生的眼圈又不覺濕潤起來。
收起劍,寒生舉步向著密林深處走去。此時的雪松林,積雪早已消融,和煦的陽光普照下,山林郁郁蔥蔥,鳥雀清鳴,一片勃勃生機。
也許是那林中盛景感染了寒生,倒讓他此刻的心情漸漸平復了許多,腳步也似變得輕暢起來。
他的心似乎早已飛到了無稽山,飛到了靜水湖邊的小竹屋,飛到了屬于他自己的家。
不知不覺,日已偏西,雪松林也漸漸消失在了西邊的天際。
寒生離開了昆侖地界,一路向東而行,不覺又走了兩個多月。
這一日,他走到了一條河邊,那河面很寬,河水緩緩而流,兩岸青山掩映,水邊透著無比的碧綠,零星幾首烏篷船浮在水面,船工的小調響亮而優美。
寒生聆聽著那優美而樸實的歌聲,眼前的恬靜令他陶醉,似乎這種腳踏著土地、身在山川的感覺讓他的內心分外踏實和平靜。
河邊灘頭有一家客棧,酒旗隨風飄舞,招攬著來往的行人。客棧不大,三層木樓,雖然地處偏僻,因開在三岔路口,生意倒也興隆,人流川息。
此時寒生早已饑渴交迫,到了店中,他急忙要了一碗白水,點了一盤小菜,兩個饅頭。沒等小二上菜,一碗水早一飲而盡。
不一會,小二端菜上桌,并送來一小碟花生,寒生遞過碗去又要了一碗水,然后問道:“小二哥,向您打聽個事,往無稽山怎么走?”
小二道:“這位小哥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看到三岔口的路牌了嗎?往東北那條是通往清河城,西南方向的是去落霞城,只此兩條路,至于您說的無什么山真沒聽說過。”
寒生正疑惑間,旁邊一個兵士打扮的人倏而轉過身道:“小兄弟,清河城千萬去不得,城中鬧瘟疫,都死了幾十個人了。”
寒生放下手中的花生,忙問道:“為何會死這么多人?難道城主就沒為百姓求醫問藥嗎?”
兵士苦笑道:“只怕城主自家都難保了。我本來就是在城主府里當差,現在也不得不溜之大吉了。這些天倒陸續去了幾個大夫,也都回天乏術,對那瘟毒束手無策。不過就在前天,城里來了一個奇人,給開了一個藥方,只是.....哎!”
“只是什么?”寒生急忙問道。
兵士搖了搖頭,道:“只是藥方里有一味藥很是奇怪,從沒有人聽過。”
“那是什么?”寒生疑問道。
兵士想了想,道:“好像是叫什么......犀靈......”
“犀靈?”寒生頓了頓,猛然間想起無塵宮小竹屋的一本古籍中曾有記載:“萬物通靈,其靈丹、靈角、靈根可解百毒。”于是對兵士說道:“犀靈應該就是生長百年以上的犀牛角,只是卻不知此處山界哪里可以尋到犀牛。”
兵士連連搖頭,不知所以道:“我在清河城生活了數十年,也從未見過犀牛為何物。”
這時小二給旁桌倒完了水,剛好路過,歪頭說道:“我倒知道一個地方,就怕呀,沒人敢去。”
寒生眼睛一亮,忙問:“哪里?”
“你敢去?”
寒生點了點頭。
“黑芒山。”小二道。
“黑芒山在哪里?”寒生忙又問道。
小二給寒生倒滿了水,擦了一把滴落的水滴,輕聲說道:“算了,小兄弟,我勸你呀,還是不要管這閑事了。”
小二直起身正欲走開,卻被寒生一把扯住衣袖,無奈繼續說道:“好吧,我告訴你,沿這條河順流而下,在清河城西北方向二百十里地,有一座黑霧繚繞的山,就叫黑芒山。我有一個遠方表兄是個獵戶,他曾進過一次黑芒山,說在山中確曾見過犀牛,不過自從那次過后他就再也不敢再去了……聽說山里面有妖怪。”說到這里,小二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像是他親眼見過妖怪似的。
兵士看了看寒生,搖頭一笑,抿了最后一口酒道:“唉!小兄弟,千萬別逞強,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說完就丟下幾顆碎銀,背起包袱大步離開了。
寒生匆匆吃完飯,按照小二所說的方向沿河而去。
第二日傍晚,在穿過幾十里的荒野之后寒生的眼前果然出現了一片烏黑的山巒,連綿起伏,煙瘴彌漫,方圓幾十里不見邊際,落日余暉下,整個山群發射出黑色的光芒。
寒生心想:這必定就是黑芒山了。
時間已十分緊迫,眼看落日就快消失在地平線。寒生快步進了山,茂密的樹林和叢生的雜草讓這里格外顯得昏暗,悄無聲息。
他尋找了半個多時辰,除了幾只松鼠和山雞,卻沒有見到一只犀牛的影子。
這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而叢林中的夜晚卻已早早的來臨了。山野之中,蟲鳴螢舞,夜貓子在樹枝上咕咕的打著呼嚕,獾鼬在草叢間簌簌穿梭,這萬籟俱寂的山野,此刻似乎一下子變成了另外一片天地,熱鬧非凡。
寒生坐在大樹下,凝望著眼前的美景,傾聽著美妙的蟲聲,不禁又想起了無稽山,想起了小時候,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
第二天,當寒生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已是日上三竿。他猛地爬起,繼續在山林中尋找。
只是,在這偌大的山林去找一只犀牛無疑有如大海撈針。
寒生疲倦的走著,忽然,一陣極速的水流聲傳入了他的耳中,尋聲而去,那聲響亦愈顯的巨大。
在穿過一片藤蔓過后,寒生來到了一個巨大的懸崖邊。崖口呈圓形,崖邊長滿翠綠的嫩草,崖底是碧綠的深潭,四周的山水匯流至此,在崖口形成一個圓形的飛瀑,水流撞擊著落差幾十丈的潭面,響振聲聾發聵。
寒生不禁打了一個激靈,這般深不見底的寒潭他還是頭回看見。就在他正驚嘆間,突然,“哞”的一聲低吼冷不丁傳來。寒生尋聲望去,只見崖口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灰黃色的野獸,比水牛還要大上許多,頭大肚圓,長長的拱嘴上一個尖狀物發著瑩瑩綠光。
“犀靈……那是犀靈!”寒生激動的差點喊出聲。
他悄悄地躬起身,借著草叢的掩蔽慢慢向那頭犀牛靠近,手中緊緊握著劍。
本來,以昆侖下清修為對付一只犀牛自然綽綽有余,然而這對從無實戰經驗的寒生來說也絕非易事,更何況這還是一頭百年以上的靈犀。
寒生小心翼翼地靠近著,手中的劍也越握越緊,冷汗淋漓。
可就在他離那犀牛咫尺之時,猛然間只聽一聲地震般的悶響,崖底深潭一道巨大水柱騰空而起,響震完全掩蓋了飛瀑的水聲。
水柱中一根巨大的蛇尾蜿蜒掃出,徑直向崖上靈犀飛去,未及靈犀抬頭,巨尾早已一拉而下,好似壁虎粘蚊一般干脆利落。
又是一聲“哞……”,瞬間,靈犀龐大的身體跌落潭中。
一擊過后,巨尾倏而不見,水柱轟轟落下,而那只靈犀則在潭中拼命的撲騰著水花,就像是茶碗中落入的一只飛蟲。
不覺然間,黑潭中央水面徐徐隆起,一個巨大無比的黢黑物體緩緩浮出,像是一塊大黑鐵。
隨著黑物緩緩上浮,一個小山頭般的蛇頭懸空而起,蛇頭通體烏黑,頭頂兩側微凸,兩眼血紅,右眼旁邊有道明顯的疤,頷下長長的紫色髯須,紫黑色的蛇信呲呲有聲,竟有兩尺多長。隨著蛇身緩緩伸出水面,只見那巨蛇足有一丈合圍,蛇背黑中帶著點點紅斑,腹部則是駭人的黃。
潭水從蛇的腦袋滑落,落到水面上猶如急雨嘩嘩。須臾間,巨蛇已躍出水面兩丈有余,隨著一道黑氣竄出,一張漆黑深邃的巨大蛇口緩緩張開,越張越大。
突然間,巨蛇頸部一扁,蛇口呼嘯而下,閃電般將靈犀吞入口中,接著巨口朝天仰起,靈犀緩緩從蛇口滑入,竟未看到一絲的掙扎。
巨蛇合上口,搖了搖腦袋上的水,信子嗞嗞作響。不知何時,剛才那個粗大的蛇尾又漸漸浮出了水面,與蛇頭遙相呼應,水下巨型身軀隱約可見。
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早已嚇得寒生膽顫心驚,驚得他兀自矗立在崖邊,身體僵硬,雙目發直。
然而,更令寒生魂飛魄散的是,那大蛇在吞完靈犀之后竟將蛇頭垂直而升,緩緩向他而來。
寒生已經完全驚呆了,兀自僵直在那里,就像是被那巨蛇催眠了一般。
終于,巨大的蛇頭停在了距寒生不到一米之處,黑色的巨口再次張起。
而這時,寒生握劍的手已緊的發白,劍尖顫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