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罩山巒，旦見天邊浮起一縷光線，清脆的鳥鳴聲喚醒了一夜的沉寂。

溪邊，兩匹馬悠閑的吃著草，不遠處，一個藍衣女子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青石上，只見她一手托腮，一手拿著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水面。

“等很久了？”忽然，一道淺淡的聲音響起，一個女子從樹后走了出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藍衣女子猛然轉身，看到來人，欣喜瞬間爬上面容。

“主上！”

樹枝被毫不留情的丟到一旁，藍衣女子歡悅地朝著夙凝夭奔來，繞著她左看右看不停的絮叨道：“竹青那混蛋都不讓我們來找您，說會照顧好您，哼，我瞧著您這都瘦了一大圈了，他這是照顧到天外去了嗎！”

瞧著面前風風火火的人，夙凝夭一時有些無言，其實，她對自己現在的身材挺滿意的。

“走吧?！币娭裣忠f什么，夙凝夭率先開口道。

“好嘞！”默默咽下心里那一大堆話，竹溪乖巧點頭，反正這次輪到她跟著主上，以后慢慢說，嘿嘿。

“主上您等一下，我去牽馬?！敝裣暗?。

“嗯。”

“主上，您的包裹給我吧！”

“主上，您餓不餓？冷不冷？”

“主上，您累不累?。俊?

“……”

“撲棱棱”樹梢搖晃，又是一群鳥被驚得飛走了。

“噗呲?！笨臻g里鏡昔忍不住笑出聲，嗯，怎么說呢，月淺絮這屬下……挺歡脫的。

另一邊

“吱嘎——”黑云推開門走進了屋。

“她走了？”

“是，方才侍從送來一瓶藥，說是月谷主給您的?！?

筆尖微滯，殷岐沉寂的眼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叛徒……已抓獲，主上要親自審問嗎？”

“嗯?！蔽L卷起一角墨跡未干的紙，殷岐停下了筆，那是一枝未開的桃花。

……

峭壁間，尖銳的風呼嘯而過，不時卷下幾塊碎石落入那看不見底的深谷。

“咳咳咳……”寒風灌入洞口，掛在刑架上的男子猛地劇烈咳嗽起來。

略有些結痂的傷口被牽動得又撕裂開來，血順著鐵鏈滴落，在腳下匯聚起一灘血水。

男子抬眸看向洞口，忽地自嘲一笑，不知為何他竟覺得有些慶幸，因為身子已經被凍得沒有知覺，就連傷口裂開也感覺不到多大的疼痛。

“轟——”身后的石門被打開，聽到聲響，男子身子一僵，腳步聲逐漸接近，男子忍住沒有轉身去看。

看了眼被綁在刑架上的人，黑云抿了抿唇，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直到現在，他也不愿意相信叛徒會是自己十多年的好兄弟，可當燼隱站到他面前親自承認的時候，黑云即便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

最終，黑云只是冷淡的開口說了一句：“主上來了。”

主上……

燼隱干裂的唇微微動了動，想說的話不知為何梗在了喉嚨，掩下心里的苦澀，燼隱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霜色的衣裳在一片臟亂中顯得有些醒目，殷岐的面上依舊淡然，沒有多余的情緒。

“為何?！睕]有失望，沒有質問，平淡得好似只是一句尋常的詢問。

燼隱扯了扯嘴角，對于殷岐的態(tài)度，他覺得有些意外，卻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主上……我知道我沒資格再這么叫您，但……我還是想再這么喚您一聲。”燼隱輕輕嘆了一聲氣，輕得被灌進來的風一下子就吹散了。

“我這輩子，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背叛您，可我不后悔……也不能后悔，咳咳咳……”

燼隱又咳嗽了起來，極力壓下喉嚨里的腥甜，他沙啞的聲音帶著幾分隱忍的痛楚。

“……他們抓走了她，我原以為遠離她就是對她最好的保護，可是，她還是被人找到了。”

“她沒有什么錯，只是平淡的過著自己的日子，她不該為了一個給不了她未來的人葬送性命?！?

“我對不起她，亦對不起您，可我已經虧欠她太多了，最后一次……我想再保護她最后一次……”

“我沒想過逃，我只想……只想再見她最后一面，然后……親自把命交給您?！?

燼隱慢慢抬頭，看了眼殷岐和黑云，最終如釋重負的閉上了眼。

“您動手吧……”

但直到燼隱說完所有的話，殷岐的情緒始終沒有什么變化。

出乎意料的是，殷岐沒有動手，他只淡淡落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廢盡筋脈，丟下山?！?

“是……”黑云張了張唇，到底沒有說什么，目送著殷岐離開，直到人遠去，才回眸看向一旁的燼隱。

“你知道嗎，如果沒有月谷主，主上如今生死難料?！焙谠频穆曇艉苁抢涞?。

“你我追隨主上已有十余年，你捫心自問，這十幾年來主上對你如何？你下毒有多容易，就說明主上有多信任你，可你……到底是辜負了他。”

說到這黑云頓了頓，輕輕嘆了一聲氣，他又繼續(xù)道：“每個人都有自己重視的人或事，我無法評價你的選擇是對是錯，但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這個選擇，那么從此之后，你與滄溟殿就再無瓜葛?！?

“主上愿留你一條命，已是仁至義盡，你如今身負重傷，加上廢去筋脈，能否在山下?lián)芜^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十幾年的情誼不是作假，說到底，黑云也不忍看著燼隱死在自己面前，但這或許就是最好的結果……

“我知道了。”燼隱仰著頭，眼里最后剩下的那點光也漸漸暗淡下去，

對不起，主上……

風，到底是吹散了這輕飄飄的呢喃。

……

出了崖洞，明亮的天光再次出現在眼前。

殷岐看著遠處的山澗，桃花，已經謝完了。

“她不該為了一個給不了她未來的人葬送性命。”不知道為何，殷岐的耳邊忽然響起這句話。

殷岐并不是心軟的人，只是燼隱說完，他突然想到了那個青色的倩影。

那時候，月淺絮也是這樣的？

飛蛾撲火般的喜歡，惹得險些喪命。

殷岐本不在意，但事由己起，救她只是不愿相欠。只是，當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人時，卻不由自主的將她抱了回來。

那并不是他會做出的事，殷岐自己也不解，只是再次見到她時，殷岐忽然知道了。

感覺，變了。

遠山，桃葉青翠，殷岐緩緩收回眼神。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