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和風煦陽。
柳樹下,少年一襲青衣,半伏在當娘的膝前。
“孩子,娘的兒呀!”柳樹梢下,一倩影柔聲細語喚著。
溫絮兒招了招手。
“娘~”
聽見當娘的一聲呼喚,少年走上前去,依偎在娘的身旁,又是撒嬌,又是賣弄乖巧的,哄得溫絮兒笑聲連連。
蒼穹無量,有少年自成,終不負世家期盼。
春色盎然,當娘的一臉寵溺,滿腔自豪。柳眉玉宇間,偶有皺紋提起,隱憂昭著。
“娘親這是怎么了?”少年關切問道。
“沒事兒。”似乎這世上的母親安慰孩子,都喜歡輕拍孩子的手。手也總是那么有魅力,讓人時刻感受到溫暖、安全和寬慰。
少年很是享受,嘀嘀咕咕道,“娘親騙人,明明就是心里有事。”
“基兒,你是不是很想到外面闖一番?”
少年聽罷,如同雞啄食一般,連連點頭,見娘親不開心,又搖了搖頭,說道:“娘親若是不喜歡,基兒陪著娘親便是,絕不會胡來的。”
“不用安慰娘親,我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有什么是看不開的?”溫絮兒捋了捋鬢角,那時候的自己才是傻。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自己不就應了那句話罷,年少無知,總以為愛可以改變一個人,殊不知反受其亂。
“娘親又說糊涂話了,明明就美如天仙,非得說自己一把年紀。”少年嘟嘴,有些不快道。
“基兒覺得公子如何?”
談及公子,少年清純的一雙眼睛剎那間亮了,對公子更是滔滔不絕,“公子氣宇軒昂,玉樹臨風,非常人可比擬。只是孩兒不明白,娘親如此愛他,為何又不與一塊,也不讓孩兒與他相認?”
溫絮兒嘆了口氣,掩飾性拭去淚水,情緒甚是低落,“你還小,對于人情世故、江湖恩怨尚未了解,等你長大了自會明白。”
“可孩兒現在已經長大了呀!”少年恨比天高,夢里都想著一展抱負,怎么說都是打娘胎出來的,他的心思又怎么瞞得住當娘的眼睛呢?
當娘的自是苦笑了一番,“為娘情愿你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
也就一晃眼,娘親不見了,少年怛然大驚,發瘋地呼喚著娘親,“孩兒錯了,孩兒不該忤逆娘親,娘親~”
少年在不大的山丘找尋了幾天幾夜,依舊不見娘親的身影。記得娘親說過,外面與她只能選其一,他不明白,自然也不會相信,權當娘親是唬他鬧著玩的。但他更不明白的是為什么好端端的一個人說消失就憑空消失了?
沒了娘庇護的孩子猶如隕星,一下子從天堂墜入了地府。少年跪落橋上,眼淚噼里啪啦流止不住。一身青衣變得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眼里寫滿懊悔。
正當他無助之時,他所信賴的另一個人終于出現了。
那個人,便是冷天煞。
那會兒他趴在地上,遠遠地看見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向他走過來,起初他不相信,就拼命地揉了揉眼睛,又擰了幾下自己。知道不是幻覺,整個人死灰復燃,一下子來了精神,發瘋地向冷天煞奔過去。結果,冷天煞卻告訴他,娘親死了,再也回不來了。他做夢也想不到,娘親活得好好的,怎么說沒了就沒了,除此之外,讓他更為吃驚的是冷天煞,那個他平生所信賴所尊崇的人,說起這事來竟沒有一絲哀傷,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一樣。
無論如何,他都是不肯相信的。于是,少年便詢問起娘親的死因,而冷天煞做事總是那么讓人出乎意料,不問緣由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遠去的身影暗自神傷,一如既往的無情冷漠,讓少年寒至心底。
“以后你跟在我身邊,也是喚我一聲公子的人,下人如何你便如何。”
少年穆然醒悟,質問道:“我娘親是不是你殺的?”他的內心很痛苦,明明覺得不可理喻還是把話拋出了口。
遠去的身影頓住,瞳孔驟然收縮,只見冷天煞微微回眸,高冷的半張臉輕側,厭惡感十足盯著少年看了好一會兒。
黑云壓一角,眼神仇半邊。
少年咬了咬牙,沒有繼續追問,也算是被折服了。
玄青兩色,路各一程,帶偏了雨線,帶歪了風行。
是與不是,只有冷天煞自己清楚。
……
冷基眼底濕潤,輕輕吸了下鼻子。公子就在一旁,他可不好做出什么事來。
冷基翻了個身,稍稍睜過眼,見自家公子整衣危坐,接著又睡了去。
夢里,他找到娘親了,不是在冷家墓穴,而是在一棵龐大的龍血樹上,被許多藤枝條纏著。娘親不哭也不鬧,像個睡美人一般。那兒比蒼穹山莊還要冷肅,沒有白天黑夜,幽光重重,要么看不見,要么刺眼。
地上蛇鼠過道,還有許多不知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物體蠢蠢欲動,貪婪吸著地上一灘灘鮮血以及樹上不停流下來的汁液,腥味濃稠。
冷基打了個趔趄,接著就被嚇醒了。夢境尋游未盡,一身冷汗不及擦拭,公子如同索命冤魂似的,陰幽問道:“怎么了?”
“沒事。”冷基又打了個顫,愣是倒吸了幾口冷氣。
冷天煞瞪了他一眼,繼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