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醫院里總是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氣味,讓楊福永覺得很是難受,于是便有了今后幾十年吸鼻子的習慣。
“楊醫生,楊醫生!”一個尖銳的女人的聲音從醫院的南門貫穿到了醫院的北門,醫院大樓里所有的人都是腳下一頓,摸索著聲音的來源,拉長脖子想要看熱鬧。
“楊醫……”
楊福永將食指放到嘴唇上,狠跺腳,示意她小聲點兒。此時的楊福永覺得自己想要化作一只小老鼠,挖個地洞鉆進去,再也不要出來了!因為此刻,他正站在醫院大廳的正中央,受著千百號人行的“注目禮”。
“我來了!”
楊福永半掩面,不好意思的對四周的人干笑,腳下疾風,拉著女人就跑。
“顏怡年,你干嘛?”楊福永肺都要氣炸了,跟“惹事”的人說話依舊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女人名叫顏怡年,就是醫院鬧事的“潑婦”,嘴上說著要“膚白貌美高富帥”的男醫生,最后卻黏著楊福永不放,明明就是一道抓傷,還不深,頂多算得上“厚皮子”抓破了罷了。
楊福永的眉毛很淡,也很短,好似只有眉頭淡淡的一點。眼睛細長細長的還很大,微黃的皮膚襯著那“老年人”暗色唇,竟然一點兒也不奇怪。鼻梁上的金絲框架讓一個二十幾歲的小伙子頓時有了教授駕到的感覺了。
顏怡年笑著,眉毛彎彎,將手里的布袋子提上來:“我燉了烏骨雞湯,可好喝了,拿來你嘗嘗!”
楊福永看著顏怡年的笑容,頓時出了神,顏怡年的確是那種美的讓人心顫的那種。楊福永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結結巴巴的說:“嘗嘗……嘗,你……你別……別……勞師動眾。”
“勞師動眾”四個字小聲的幾乎聽不見,還害得楊福永咬到了舌尖。
見楊永福表情怪異,顏怡年把臉湊過去,眨巴眨巴大眼睛,在楊福永臉上吹了口氣,面若桃花:“不勞煩,走吧,我還沒吃午飯呢!”
“那我……”
“假呢我幫你請了!”顏怡年一巴掌拍在楊福永的肩上,疼!
這還不“勞師動眾”?辦公室里有人叫楊福永說有重要的病人讓他去診臺接應,還囑咐一定要站在大廳中央,等了一個小時,沒等來誰,把午飯也耽誤過了,問了護士站的人才知道被耍了。當楊福永聽見顏怡年的大叫,楊福永才意識到“罪魁禍首”究竟是誰。
這樣的日子一來二去一年了,就連楊福永考研究生顏怡年都死皮賴年的黏著楊福永,說要照顧好他。醫院里大大小小的人也都認識了這個顏怡年,顏怡年可以直接靠刷臉進進出出醫院里。
醫院也不大,在一個小城里,再大的醫院也不大了。不是發生了什么重大事故,醫院里很多科室還閑了下來,竟然還有沒事兒的男醫生女醫生跑過來給顏怡年出出追求楊福永的主意。大家調侃說,畢竟這個楊福永死板了些,比平常人臉皮薄些,還慫了些。
8
那是一年冬天,即使是在南方風灌進來也是會冷的。
小城的一月顯得很是冷清,明明是要過年了,可是回家的人怎么就那么少呢?
“楊醫生!”顏怡年趴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若有所思道。
“干嘛?”
“我們去游樂園好不好?”顏怡年玩弄著手里的卷發,眉頭微微緊湊,嘟著嘴巴,說的話每個字都變了音,好似故意不讓楊福永聽清楚一般。
楊福永依舊低頭工作,淡淡回復:“哪來的游樂園,這么小個城,游樂設施都很少!”
“……”
顏怡年沒想到楊福永真的聽清楚了,一下子坐了起來,把手里的頭發往后一撩,雙手拍腿,大喝一聲:“我知道哪里有!”
楊福永圍著個大圍巾,穿著熊一般的羽絨服,憨態可掬,搖著搖著踏著艱難的腳步。后邊跟著顏怡年,小手紅彤彤的拉著全副武裝的楊福永的衣角。
“你怎么穿這么多啊?”顏怡年笑著說,探過頭去看見“不愿意出門硬被你拉出來我不開心”一句話寫在臉上的楊福永。
楊永福不說話,撇過眼睛看了看顏怡年,眼神又收了回去,嘆了口氣。白色的水汽呼的冒出來,讓圍巾上出現了一片“仙境”,等到楊福永再走兩步,“仙境”便又不見了。
“楊福永!”
顏怡年突然停下了腳步,兩根手指竟把向前走的楊福永扯了回來。
楊福永愣了愣,腦袋悠悠探出圍巾,正準備轉過身來,竟然還被顏怡年抵回去“別回頭!”
楊永福搖搖頭又嘆嘆氣,不耐煩的說:“怎么啦?”
顏怡年頓了頓,感覺兩股熱流落下來,好似心一橫,繼續說:“楊福永,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可要認真回答我!”
一陣風吹過,楊福永又縮回脖子,懶懶的點點頭,一點兒也沒發現顏怡年與平時的不一樣。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要是說不喜歡你會不會踹我?”
楊福永難得搞笑一次,腔調里不再那么寡淡。
“回答我!”顏怡年的聲音不自然的掩飾那壓抑的顫抖。
“顏怡年?”
顏怡年調整了一下,手上抵住不讓楊福永回頭的力道更大了,淡淡道:“回答我。”
“……”
“那我換一個問題,你平時跟科室里的,護士站的人話都那么多,為什么獨獨到了我這里那么沉默?”
“……”
“是,是因為我跟你之間少了很多話題,你看不起我嗎?”
“……”
顏怡年放下手背過身去的時候楊福永也正好轉過身來,只看見顫抖的顏怡年的身影。
突然天降圍巾,楊福永將圍巾背對著顏怡年給她圍上,圍得亂七遭八的,倒是讓顏怡年愣住了。
楊福永:“我……”
“你等著,你一定要等我,我會改變的!”
還沒等楊福永說話,顏怡年就一邊抱著脖子上的圍巾大跑著離開,一邊大吼著。
等到顏怡年都徹底消失在黑暗里,楊福永還傻傻的站在那里。望著無盡的黑暗,楊福永的神思竟然有些淪陷了,昏暗的燈光下楊福永的影子縮成了一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縮成一團,蹲在墻邊,他竟然開始思考起剛剛問題來。
突然,楊福永感覺到什么東西從天上飄了下來,落在了自己的睫毛上,輕輕的。還有些落到了楊福永的臉上,快速化開來,涼涼的,算是把楊福永驚醒了。
下雪了?
呀,這可是初雪啊!
楊福永看著手掌中心的雪痕,除了神,嘴里情不自禁的喃喃“初雪”,突然想起了一個關于“初雪”的說法:聽說你在初雪那天遇見了喜歡的人就可以和他在一起。
楊福永頓時一下臉就紅了,怎么想這個,可是嘴角那一抹難掩的微笑出賣了真正的他。
喜歡?對你又怎能夠輕易地說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