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扶著彼岸緩慢地行走在這遠月樓中,也多虧白吟塵的院落和彼岸所在的院落是挨著的兩處,所以彼岸的走路速度雖然慢得可以,但也沒有花太久,便來到了白吟塵的房門前。
彼岸輕輕扣了扣白吟塵的房門,里面卻是一絲動靜都沒有。
沒人嗎?
彼岸頓了頓,側過身示意六夜等在門口,而她自己,則是推門走了進去。
“吱”的一聲沉重推門聲響起,在這寂靜的院落中,聽在人的耳里顯得有些刺耳。
彼岸抬腳走了進去,然后才發現,房內并不是沒有人,內屋里,白吟塵此時就靜靜地躺在他的床榻上,一動未動,似乎這吱嘎的推門響聲,并沒有讓他醒過來。
睡得那么沉么?
彼岸一步一步走到白吟塵的床榻邊,緩緩坐下,視線落在白吟塵長長的睫毛上,耳畔清晰地可以聽到白吟塵呼吸的一起一伏。
彼岸就這么沉默地低頭看著沉睡著的白吟塵,滿滿的藥香充斥著彼岸的鼻尖,她看向白吟塵的眼眸中卻是漸漸浮現出一絲難過。
半晌,彼岸才輕聲開口,聲音輕得,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
“墨塵吟,我都記起來了......”
話語出口,彼岸卻是忽然覺得,自己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但她還是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拼命忍住了自己的沖動。
“對不起...對不起現在才記起你......對不起......”
彼岸幾乎是咬著自己的嘴唇才憋出了這么幾句話,她看著眼前雙目緊閉的白吟塵,一時間,有好多話好多話想要說,但話到了嘴邊,卻只剩下一句接一句的道歉。
但自己究竟是在為什么而道歉?
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但如果不這樣,彼岸感覺自己內心的那種揪心的難受,幾乎快要把自己給壓垮。
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白吟塵的被褥,將手心的那一角絲綢被子捏得極皺。
“墨塵吟,原諒我......”彼岸伸出自己的右手,想要最后一次碰觸白吟塵,但手伸到了半空中時,終究沒有再伸過去,而是被彼岸硬生生地收了回來。
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最后看了白吟塵一眼,將白吟塵沉睡著的臉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眼底之后,彼岸便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從床榻邊站了起來,轉過頭,一步一步,向著房門外走去,沒有再回頭。
彼岸走出房門,便看到六夜一臉坐立不安的神情正躊躇在門外,看到彼岸出來,連忙走了上去,滿眼擔憂地看著彼岸。
彼岸只是對著六夜淡淡一笑,沒有多說什么,轉身向著自己的院落走去。
然而當彼岸帶著六夜剛走出白吟塵這院落的院門時,卻是看到睡蓮此時正一臉嚴肅地站在白墻邊,看向自己。
彼岸看向睡蓮,停下了腳步。
睡蓮見狀,便三步并兩步地走到了彼岸跟前,站定,用著一種復雜的目光打量了彼岸幾眼之后,才終于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生前,真的和尊主認識?”
彼岸看向睡蓮,臉上的神情并沒有因睡蓮這話而產生半分動搖,“認識又如何,不認識又如何。”
“......”對此,睡蓮卻是沒有接過話。
見睡蓮只是定定地看著自己,彼岸便也就扭過頭,繼續向前走去,走出了一段距離后,才聽到身后緩緩響起睡蓮有些質問般的聲音。
“你難道就沒想過,就這么留在尊主身邊嗎?”
彼岸腳步一頓,緩緩側過身來,看向身后不遠處的睡蓮,雖然距離不是很遠,但此時的睡蓮的身影,看在彼岸的眼中,卻是有些模糊不清。
“似此星辰非昨夜吶......”
隱隱約約,睡蓮似乎聽到了彼岸的聲音,卻是有些不真切,想要再問的時候,彼岸已經轉過身去,和六夜一同,消失在了那廊下的轉角。
睡蓮下意識地想要追上去,但終究還是停留在了原地,縹緲長袖下的纖纖玉手不由得握了握緊,眼底卻是浮現出了一抹不甘心的神色。
彼岸和六夜回到他們的院落中時,正巧碰上一同回來的鏡花和水月。
“彼岸!你怎么出來了啊?已經沒事了嗎?別逞強啊!我們不急的。”看到彼岸竟然站在院子里,鏡花立馬一臉驚詫地走上來問道,同時下意識地扶著彼岸的身子。
水月也是一臉擔憂地急匆匆跟在鏡花身側,手里還端了不少吃的。
因為不確定彼岸喜歡吃什么,所以干脆什么都拿了點來。
“沒事,就想出來走走。”彼岸緩緩道,看向鏡花和水月,頓了頓,繼續說道,“二位姐姐,彼岸想回燕城去了。”
“啊?”鏡花微微一愣,“可、可以是可以,只要你身體沒問題的話,我們收拾收拾就可以出發的。”
“那我們盡快出發吧。”彼岸淡淡道。
“哦......”看著彼岸,鏡花不由得有些出神,忍不住問道,“怎么忽然這么急著走啊?你才剛醒過來,不用再好好休息幾天了嗎?”
“不必了。”彼岸輕輕搖了搖頭,一字一句道,“我想家了。”
“......”鏡花一頓,看向彼岸的眼中竟浮現出一絲難受,“好,我們馬上帶你回家。”
當天,鏡花和水月向睡蓮等人簡單地道了謝并告別了遠月樓之后,便飛速地帶著彼岸和六夜離開了安定,四個人一同踏上了回燕城的道路。
而至始至終,這一天,白吟塵依舊處于沉睡狀態。
直到兩天后,白吟塵才緩緩睜開了自己緊閉已久的雙眸。
睜開眼艱難地起身,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房間,好一會兒,白吟塵才反應過來,這里是自己在安定遠月樓中的臥房。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醒來的一瞬間,竟會覺著自己的心中似乎有著萬般的空洞難以言表。
“尊主!你醒了!”
第一個發現白吟塵醒來的,是端著一碰水正巧走進來的合歡。
合歡一看到白吟塵從床榻上坐起來了,立馬歡喜地叫了起來,將水盆直接放在了地上后,開心得像個三歲的孩子歡樂地沖了出去,似乎是要去睡蓮她們,口中還一邊喊著“尊主醒啦!”。
白吟塵有些發愣地看了看合歡放下的水盆,視線接著,卻是不由得落到了他垂著的右手邊,那一角不知為何,變得十分十分皺巴巴的被褥。
似乎是被人用力捏過后才會留下的痕跡。
白吟塵下意識地伸過手去,輕輕撫平了這一角的褶皺,但也就在手指輕輕觸到這一角的被褥時,自己昏睡時夢到的其中一個夢境的畫面,卻是忽然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緩緩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在那個夢境中,他看到那個十年前,還是一個小丫頭的白落落,坐在自己的床邊,靜靜地看著自己,看著自己哭泣。
白吟塵雖然很想問她為什么要哭,也很想伸出手去替她擦掉她臉頰上的淚水。
但夢境中的自己,卻是根本無法動彈,就連一個字都無法說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這么靜靜地躺著,看著她哭得泣不成聲。
直到最后,白落落哭著哭著,那身影竟然漸漸地變作了如今彼岸的模樣,坐在自己床邊的彼岸雖然不再哭泣,但眼中流露出的悲傷,卻像是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割著白吟塵的心口。
彼岸,你果然就是她......
夢中的白吟塵想要拼命掙扎起身,卻是根本無濟于事,最后的最后,他竟然只能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彼岸起身,看著彼岸轉過身去,看著彼岸不再看向自己,看著彼岸一步一步地離開了自己的夢境,徒留自己一人,待在這滿是悲傷的夢境之中,就像十年前,她離開的那一晚。
想到這里,白吟塵猛然驚醒,倏地抬頭,雖然四肢此時根本用不上力氣,但白吟塵還是用盡力氣掀開了自己的被褥,走下床榻,扶著墻東倒西歪、跌跌撞撞地往著門外走去。
“彼岸...彼岸...落落......”
此時此刻,白吟塵的心中所想,只是單純地想要見到彼岸,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