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婉卿自上次的有驚無險那一次后,便小心翼翼地在床上休養了幾日,身子早已是恢復得極好,身子也一天比一天沉重。時雨與瀠祎有了上次的隔閡后,也是愈發疏遠,只要回到后宅,便宿在婉卿的西廂房。婉卿也不是曾經的模樣,她越來越巧言令色,八面玲瓏,時雨也愈加的寵愛婉卿。這日一早起來,先服侍時雨更衣上早朝,又吩咐了畫眉與其他的丫鬟幫她梳妝打扮,她要打扮得明艷極妍的去給瀠祎請安。
正屋內,瀠祎穿了一件孔雀紋的襦裙,把頭發統統綰起來,頭上戴的幾只碎金花配點翠藍的步搖,耳朵上佩戴了一對精致的瑪瑙耳環,除此之外還特意將時雨送給她的金鐲子套在手腕上端坐于正廳的紅木太師椅上。不過,這只鐲子早已不是她與時雨愛情的見證,而已經退變成了一個象征當家主母權力地位的標志。瀠祎自然也不是剛入府里時的瀠祎了,她現在早已經是一個雍容穩重內斂的陳家四奶奶。
這時,外面的小丫頭進來跪下通傳道:“四奶奶,西廂房的四姨奶奶來了。”瀠祎便擺擺手示意讓她進來,之前一個妖嬈嫵媚的婉卿緩緩地走過來,那微微隆起的小腹顯得格外的刺眼,婉卿進了屋子里便向瀠祎福身行禮道:“奴家給四奶奶請早安。”瀠祎便擺出她作為正室奶奶那種大方得體的微笑說道:“妹妹快起來吧,有了身子的人不必拘著禮。”婉卿便一面謝了,一面起身,那洋溢在臉上的得意春風之態人盡皆知。瀠祎便依舊以那種寬和的語調笑道:“妹妹現如今身懷六甲,自然是要謹慎的,要是再弄出來像上次似的誤會就不好了,害的姐姐也跟著挨了一遭。”婉卿便洋洋笑道:“四奶奶放心好了,上次的事也絕對不會再犯,畢竟在這院子里頭,只有四爺說了算,諒她那些心計陰毒的臟東西也不敢來動我。”
瀠祎抿了一口茶便笑道:“其實也不必有什么擔憂的,有什么不便也只管來找我就是了,我是老太太親自給四爺說的四奶奶,”便又晃了晃這手中的金鐲子道:“這鐲子嘛,是當年四爺給我的定情之物,四爺與老太太如此信任我,我自然該為他們分憂不是嗎?”婉卿便接著笑道:“其實有時候想想,咱們做妾的就是比不過這些正室奶奶們,奶奶們做的都是些大活計,而且比那些管家婆子做的還要好一些呢。咱們能干的也不過就是總服侍服侍夫君,給他多生幾個孩子罷了,累得很呢。”瀠祎聽了這一席話,心下不禁震怒,但這種憤恨很快的讓瀠祎轉化成了一句溫和的話語:“妹妹的確是比我們辛苦了些,不過這也證明四爺是打心眼里的喜歡妹妹,我更是要好好照顧妹妹和你這尚未出世的孩子,我又是咱們家老太太的娘家人,這么些個兒媳婦,孫媳婦老太太不信任我還能信得過誰去?”“聽了瀠祎這么一番話后,便無話以對,便勉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道:“四奶奶如此這般關照,那便多謝四奶奶關心了。”說罷,便讓畫眉扶了自己起身回去了。
瀠祎望著婉卿的背影,暗暗地握緊了自己手中的絹子,見婉卿出了門,才恨恨道:“以前當真是我走了眼,還沒腦子的把你當成好姐妹,現如今你有了孩子又怎樣,四爺可以娶盡天下美女,可這四奶奶的位置,可是我坐著呢。”婉卿回了西廂房里,心中自然是堵了一肚子氣,邊抱怨道:“枉我曾經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她,誰知她竟這般翻臉不認人,還用老太太來壓我。”畫眉便寬慰道:“姨奶奶,您就安生些吧,現在四奶奶和四爺因為您那件事已經是鬧得不像樣子了,再加上她沒有孩子,看見您又有恩寵又有骨肉的肯定是來氣的。”婉卿便伸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滿意的笑道:“有了這個孩子啊,她就算是正室又怎么樣,跟老太太是娘家人又怎樣,在這個家里頭,就跟在宮里頭一樣,子嗣比什么都要重。更何況四爺現如今還是寵著我的,到時候看我怎么收拾她。”畫眉一面給她捶著腿一面答道:“是是是,奴婢呀,到時候就看著您怎么收拾四奶奶啊,您現在就是好好的把孩子生了,聽奴婢的準沒錯。”婉卿是庶女出身,在周家的時候便總要受嫡母身邊的丫鬟們教導,所以她向來是不喜歡下人說教的,現如今好容易有了地位,見還有人在教導她便不耐煩道:“你說這些我都知道了,捶你的腿吧,多嘴的東西。”
花園的涼亭里面,海秋,欣萍和素青坐在一起閑聊,欣萍便道:“你們也不是不知道,現如今呀瀠祎和婉卿跟變了個人似的,嚇人的很。”海秋嘗了一勺子牛乳酥酪,笑道:“嫁進來的女人,都會變的,你我其實早就變了,只是日子久了,也不覺著了。”素青便感慨道:“這也就是嫁進大宅院子里的女人就會經歷的吧。”欣萍便苦笑道:“那能怎么樣,這就是咱們的命,外面人都說咱們這些做奶奶的風光無限,可誰知這背后有多艱辛,得侍奉夫君,又得尊敬公婆,更有甚是要眼睜睜的看著別的女人對自己的夫君投懷送抱。”說道這時,欣萍早已是滿面淚痕。海秋強忍著自己的眼淚道:“你既然知道這是咱們的命數,你還有什么可哭的,你不是依舊要這樣嗎。
素青便不解道:“大嫂子,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感慨,你跟大哥哥莫非也?”海秋便笑了一聲道:“你大哥哥跟別的男人沒什么兩樣,尋花問柳,花天酒地的也是有的。不過就是比別的官宦家的次數少了些罷了,對我也還算是剩了那么一點的愛,我呀,早就知足了。”
素青便半信半疑道:“那我還算這里面過得好的?”欣萍便點頭道:“你當然算是過得好的,不過是二嬸子對你有那么一點子的微辭罷了,時鵬對你才是實打實的真愛呢。”海秋便對素青道:“你不知道,時鵬是個特別膽小的男孩子,他之前對二嬸子的話沒有一句不敢不從的,二嬸子以前就算是叫他去殺人,他也不敢不從。現如今,他為了你多次頂撞二嬸子,你也該知足了。”
素青便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怕我也會變得像二太太那樣,成為一個刻薄自私冷酷,不講人情的冷血動物。”海秋便寬慰道:“我明白你的顧慮,每個大宅院里頭的女人都希望自己保持本心,可是你要知道,你若是不變的精明穩重,你等來的遲早是丈夫的背叛與下人的無視。”欣萍接了海秋的話道:“還有更可怕的是,慢慢的家里面會忘記你這個人,你就是死了,也是自己悄聲無息地走,你懂嗎?”素青便道:“我從不管那么多,這深宅大院就算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血盆大口,我也要好好的做出我自己的樣子,不過,大嫂子二嫂子,你們的確是個好人。”
海秋便苦笑道:“在這里面,從來沒有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欣萍抿了一口茶無奈道:“有的永遠是錢的多少與夫君的恩寵罷了。”說罷二人便起身回院子里去了,剩下素青一個人在亭子里面空想。
晚上,祺霞館的東廂房里,時鵬從外面回來,素青便對時鵬道:“如果有一天,你將要納妾了,而我也變了,可能變得易怒,也可能變老變丑,你還會喜歡我嗎?”時鵬便憨笑道:“無論你變得有多差,多丑甚至是多惡毒,我都會一直喜歡你,一直愛你,而且我絕對不會納妾。就算是母親逼我,我也不會。”素青便柔聲道:“我信你,因為我愛你。”二人相擁而眠,一夜春宵好夢。
接下來的日子,依舊是瀠祎和婉卿每日見面便互相冷嘲熱諷,海秋欣萍在管理家事之余,聊聊閑話罷了,盧氏還是整日的把自己關在檀香臺里念佛,蔣氏又開始籌劃著去爭取自己剛剛喪失的管家權利,郭氏依舊是忙著服侍羅老太,羅老太的身子骨也是一天比不得一天了,畢竟也是過了耄耋之年的老人了,禁不住病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五個月,五個月過去了之后,婉卿便生了,生了一個可愛的男嬰。陳浚和郭氏自然是歡喜得不得了,羅老太最疼惜時雨,便親自給孩子取名,單取一個字為“運”,意為好運連年之意。宮里頭也傳來了消息,時慧又晉封為淑貴妃,賜協理六宮之權,陳府上下通賞百金,雙喜臨門,羅老太的身子竟也好了不少,只是瀠祎心中卻是越來越緊張,自己一個孩子也沒有,萬一這個叫陳運的孩子影響了自己四奶奶的位置,自己可怎么自處。
自然了,出了月子以后的婉卿便愈發的得意,再加上時雨的命令,讓婉卿接受正妻待遇的服侍,對瀠祎可以免了請安禮。因此,當瀠祎知道了這些事時,便怒氣沖沖的讓人叫了時雨,時雨不耐煩的進了正屋,瀠祎便歇斯底里地喊叫道:“我真不明白四爺究竟還是否把這個家的規矩放在您的眼里?”時雨便不屑道:“有什么問題嗎?”瀠祎便吼道:“你讓周婉卿一個庶出的女兒與我堂堂羅家嫡女平起平坐,你這不是有意在羞辱我嗎?”時雨便冷然道:“羅瀠祎,你真的越來越不可理喻,你沒進門時你對我說女人也人,眾生平等;好,我完全同意。可是呢,當婉卿過門的時候,生了孩子的時候,我不過是給了她們母子那么一點特權,你就過來說什么嫡庶有序尊卑有別,你不會活得這么矛盾吧。”瀠祎便無助地癱倒在地上哭喊道:“我就是活的這么矛盾怎么了,這一切都是誰逼的,四爺心里面一點數都沒有嗎?當初是誰對我說那些天花亂墜的情語愛意,又是誰在我還沒過門之前,娶了一門姨奶奶給我當驚喜!”時雨便無奈道:“我都說了多少遍,這些都是我不得已,你偏不聽進去,這能怪我嗎?”瀠祎便凄厲的笑道:“都是你們不得已,你們男人就只會說一句話,國破家亡了是你們不得已,妻離子散了也是你們不得已,以后你們斷子絕孫了還是你們不得已嗎!”一記火辣辣的耳光挨在了瀠祎臉上,不過打這巴掌的人不是時雨,而是郭氏,郭氏本想著來這看看孫子,沒成想卻見了這樣一出,郭氏厲聲道:“你方才的這些話,可是一個妻子對丈夫說話的態度嗎?我告訴你羅瀠祎,你別以為你們羅家有多了不起,你跟婉卿的事,我早知道,你們兩個怎么鬧我都沒心情管,但是我警告你,對我兒子,你的丈夫,你最好給我放尊重點,否則,就不是一個耳光這么簡單的事了。”郭氏說完這些話,便出了正屋去西廂房看婉卿和她的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