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越來越大,馬馳騁而來。
片刻間,馬蹄聲在空氣中戛然而止,馬停了下來,正好停在茅草屋門口,驚起門前樹上的一群小鳥。
馬并非一群,而是一匹。這是一匹棕黑色的汗血馬,體型飽滿優美,體毛細長而光滑。
騎馬的人揮一揮衣袖,從馬上一躍而下,衣襟隨風而舞,像位飄逸的騎士。他雙瞳剪水,目光淡定,正好穩穩當當地站在地上,手里緊緊地握住一把劍,一把孤獨的劍。
他就是孤昕!
天下就沒有孤昕找不了的地方!他發誓要去找一個人,就會仔仔細細的查明那個人的蹤跡,無論那個人的蹤跡多么復雜,多么難尋,他最終都會沿著蹤跡找去,直到找到那個人。
看到茅草屋前的兩匹健壯的馬,孤昕馬上就斷定,他要找的人就在屋內。
孤昕大放開嗓子道:“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屋內幾乎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在里面,這次你是死定了!記得上次你沒殺我,這次我就手下留點兒情,不折磨你,絕對讓你沒有半點痛苦就死去!”
屋內依然沒有半點動靜。
孤昕感到有點兒不可思議,明明金老爺騎的馬就在門外,他人怎么不出一聲?
心道:“難道金老爺還想玩陰的?”
孤昕見過金老爺一次,他知道金老爺那種人絕不像是一個玩陰招的人。
孤昕全神貫注地握住劍,慢慢走進屋內,他只要聽到有半點風吹草動,便會立即拔劍。
剛一跨進屋里,嚇得他渾身打個哆嗦。只見一個壯漢躺在床邊地上,手上有個清晰可見的大刀口,血已流干;一位老婦和一位老頭喉嚨被割斷,躺在地上的血泊中。灶臺里做飯的火還沒有熄滅,還可以隱隱地看見柴木間火光閃爍。
“殺了人就光明正大地站出來,別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
孤昕說的話就像是說給地上的死人聽的一樣,根本沒有人回答。
難道金老爺跑了?會跑哪里去呢?
就在孤昕尋思之間,門外突然閃出一道人影,人剛出現的同時,孤昕劍已出鞘,劍光四射,但是當劍剛要刺入那人的瞬間,孤昕立馬止住了劍,劍立即懸浮在空中,劍氣十分逼人!
“蘭花?”
孤昕眼里投出驚訝的目光,他幾乎不敢相信面前這位就是蘭花。
然而這時的蘭花更是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好久不見,你居然用劍指著我?”蘭花眼里含著淚光道。
“不是,不是的!誤會,純屬誤會!”孤昕嘴角有些顫動,他趕忙縮手,迅速收劍,劍聲刺耳,劍已入鞘。
蘭花傷心地道:“你知道嗎,離開你后我好難受,每天心里總感覺空空的。這次遇見你,我好開心,還以為你會給我驚喜,沒想到你……”
孤昕有些不知所措,看到蘭花傷心的眼淚劃過臉旁,他馬上安慰道:“誤會啊!本來是想給你驚喜的,但不應該在這里給呀!你怎么會來這個鬼地方啊?”
蘭花皺了皺眉頭,聲音突然加重,道:“鬼地方?你說我家是鬼地方?”
孤昕目光疑惑,問道:“這是你家?”
“怎么了,嫌我家破舊,嫌我家窮嗎?”蘭花憂郁的眼神看了看孤昕。孤昕畏畏縮縮,臉上仿佛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蘭花接著又道:“看你鬼鬼祟祟,畏畏縮縮的樣子,你到底干嘛了?”
孤昕的嘴微微顫動,不知所措。蘭花突然跨進門檻,一眼看到她的贍養她的父母躺在血泊中,她滿臉憋著不哭,雙手捂住自己的嘴,怕哭出聲來。
蘭花雖然討厭她的父母,但是只是單純的討厭,再說她父母養了她這么多年,給她吃給她穿,也沒怎么虧待她。
她轉身忍不住嚎啕大哭。
孤昕正欲上前去安慰,突然聽到蘭花哭著道:“滾!你個混蛋!你為什么要殺了我爹娘?”
孤昕正經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爹娘不是我殺的!”
“就你在這里,難道還有鬼來殺他們?……再說我一來你就用劍指著我,肯定是殺入魔了,你還狡辯!”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啊!我是來追一個人,他的馬就在外面,人不知藏到哪兒了,你爹娘和地上那個大漢就是他殺的!”
“我不聽,我不聽!”
“怎么說你才信呢?”孤昕突然拔出劍,劍光耀眼。
這可把蘭花嚇著了,她突然驚訝地盯著孤昕,大聲道:“你干嘛?”
“我要讓你看看我沒殺人,你看劍上沒有一滴血!”孤昕指了指自己的劍道。
能清清楚楚看孤昕劍的人,蘭花是第二個,第一個是孤暝,除此之外,世界上沒有其他人看過,因為他們只能看見一道光,根本沒有機會看到劍。
蘭花靜下心想了想,覺得孤昕說的是個理,她相信孤昕不是那種殺戮無辜的人。
“你追的那個人是誰?”
“金老爺!”
“金老爺?”
“你認識?”
“金城金府邸那個?”
“沒錯,就是他!我還以為你不知道!”
蘭花突然默不作聲,眼睛里射出一道絕望的光芒。
孤昕疑惑道:“你怎么了?”
“就在前天,我爹娘就給我說過……”
“他們說過什么?”
“他們說,金老爺是我的親生父親!”
“他是你親生父親?”孤昕幾乎不敢相信,接著又道,“他是什么人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
孤昕和蘭花相視好久,都默不作聲。
看到蘭花的眼神,孤昕問道:“你對他還有一絲情感?”
“哪個孤兒不會對自己的親生父母心存思念呢?”
這句話就像一根針一樣刺進孤昕的心里,他也是孤兒,他也曾時時刻刻想念著不知身處何方的親生父母。
孤昕非常難受,他要殺的人居然是他深愛的女子的親生父親!
孤昕突然問道:“金老爺來找過你嗎?”
“沒有!”
“他沒找過你,說明他心里沒你這個女兒,既然他對你都這樣冷漠,你對于他來說就是個陌生人,你還管什么親不親生,還在乎什么情不情感!”
“也許說是這樣,但是……”
蘭花眼淚盈眶,看著地上的那對白發蒼蒼的老人,忽然道:“我希望你放過他!”說完后蘭花淚如雨下。
聽到這里的時候,地窖里的金老爺都哭了,哭得比死還難受。
其實剛聽到馬蹄聲的時候,金老爺就爬到灶臺下的地窖里了。剛才孤昕和蘭花所說的話,他全部都聽見了。
金老爺沒想到多年不見的蘭花對他居然還有點兒情感,他的內心十分慚愧,他感覺他對自己的女兒是多么的自私。
金老爺起身按動地窖里的機關,只見灶臺慢慢移開。正在屋里的孤昕和蘭花突然被灶臺移動的聲響給怔住了,他們驚訝地看向灶臺移開后的一個洞口,洞中射出一道光芒。
“是誰?”
只見洞口伸出一雙手,一雙衰老而蒼白的手,那手在用力,幾乎可以看清楚手上的每根筋脈。接著又見冒出個頭,他滿發蒼白,面容黯淡,皺紋凹陷,目光呆滯。
“金老爺!”孤昕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這位老人,“你本應該死的!”
金老爺終于從地窖中爬了出來,低聲道:“沒錯,我是應該死的,我現在就是一個死人!”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算是我殺的!”
“算?怎么會叫算呢?”
孤昕和蘭花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金老爺,金老爺面不改色地道:“世界上有些事兒本來就很奇怪,一時半載怎么解釋得清楚!”
“但這件事你必須得說清楚!”
“我相信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說和沒說基本沒有區別,沒必要浪費口舌!”
“你不說我就殺了你!”
剛說完,孤昕準備拔劍,蘭花攔住他,道:“你不是答應過我放過他嗎?”
孤昕激動地道:“放過他?你不問他做了多少壞事,害死了多少人,就連現在躺下的贍養你的父母都是他殺的,不殺了他,天理難容!”
蘭花突然哭了,哭得很傷心,傷心透了!她感覺是該殺,但又覺得不能殺,殺了金老爺,世界上她再也沒有親人了!一個沒有親人的人,活在世界是多么的孤獨、多么的可怕!
金老爺聽了后十分痛苦,像是有無數顆針扎在他的心里,“你殺了我吧!”
孤昕正要起身,又被蘭花攔住了。
孤昕對著蘭花加重了聲音,道:“為什么攔我?他不是想死嗎,讓他死個痛快!”
金老爺聲音有些嘶啞,道:“我知道你們都討厭壞人,就像討厭我這種壞人一樣,深入骨髓的討厭……人總有糊涂的時候,總有犯錯的時候,我曾經是犯下了不少罪,我甚至為了錢可以拋棄親人,拋棄朋友,為了自己的一點點私欲亂殺無辜,為了稱霸武林可以不擇手段!但是后來我才漸漸明白,我錯的很離譜!當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的時候,發現和原來想象的有天壤之別,我突然發現自己內心缺少了太多東西,這種缺少的東西是金錢和物質無法彌補的!我沒有感受到純樸的親情、真正的親情,甚至沒有感受到什么是家的溫暖,更不懂世間的愛情,不懂怎么去愛我的兒女,不懂怎么去體貼他們!在我輝煌的時候我以為身邊的都是我的朋友,都是知己,但后來才明白,他們都是虛假的人,他們都是頭上戴著套子生活的狗!”
金老爺指了指地上死去的王大漢,接著道:“他就是王大漢,一個默默為我辦事的人,之前我沒怎么去管他,但后來我被出賣的時候,就是他救了我。我中了‘五毒穿心散’,是他割腕放血喂我,最后救了我,他是第一個讓我體會到世間溫暖的人!”
金老爺說著說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又繼續道:“而地上的老石和花萍是救過我的恩人,我感激都來不及怎么可能殺他們!王大漢肯定是為了救我才不小心把他們殺了!”
孤昕和蘭花驚訝地看著金老爺,聽著金老爺的一番肺腑之言,他們都聽得熱淚盈眶。
佛曰:回頭是岸。現在的金老爺不再是以前的金老爺了,一定是佛祖讓他悔改了!
“我這個女兒你還認嗎?”蘭花深情地問金老爺。
“認!我真的對不起你!當時我真的沒能力撫養你!”金老爺眼里露出懺悔。
“你雖然是我親爹,但是我依然叫不出口!”
“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