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一聲振聾發聵的當頭棒喝,令在場眾人皆為之一顫,旋即紛紛垂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兩名掌門見狀,更是不住搖頭嘆息。見此情形,古今知曉時機已到,遂趁熱打鐵,言辭如連珠炮般傾瀉而出:“你們自個心里比誰都清楚,唯有太清院與天師府兩脈合二為一,方能重振羅浮大陸昔日的雄威。反之若你們依舊固執己見、一意孤行,那便當我從未說過這些話,畢竟常言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言罷,他目光掃過以葛九天為首的眾人,見對方皆默不作聲,便權當默認了。于是,其臉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神色,有意拖延了片刻,才轉而換上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道:“看在爾等誠心反省的份上,我便大發慈悲,告訴你們真相。話不多說,隨我來吧。”言畢,不管他人是否應允,當即自顧御劍而起,再度回到了羅浮塔壇之上。
此前,古今以一敵眾時施展出天權真言,強大的力量沖擊之下,羅浮塔壇中央的秘密入口早已門戶大開。此刻,葛黃龍心中模棱兩可,葛九天亦是將信將疑,他們雖不知前方究竟會有何事發生,但仰頭望向塔頂,兩人四目相對,竟默契地點了點頭,隨后各自施展法術,緊隨古今而去。那些仍有余力的弟子們,亦是不甘落后,紛紛縱身向上躍起,追隨而去。
眾人抵達羅浮塔壇之上,正滿心疑惑地猜測著古今究竟意欲何為,卻驚見光如銅鏡的石壇中央,赫然出現一道直徑數丈的幽黑洞口。那洞口深邃幽暗,仿佛通往另一方神秘世界的界門,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使得在場眾人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至古今二話不說,率先消失在黑洞之中,眾人才回過神來。猶豫片刻后,葛九天與葛黃龍眉心一橫,也接連消失在黑暗之中。
眾人魚貫進入那片神秘空間,借助著微弱的螢曜石光線,洞內的一切影影綽綽,仿若一幅朦朧的畫卷。“煥光咒”“煥光印”,黑暗中陡然傳出一高一低兩道清脆的聲音,與此同時,太清院和天師府眾人的身上竟散發出強烈的光亮。剎那間,整個空間被照耀得燈火通明,宛如白晝。望著這神奇而便利的手段,古今不禁癟了癟嘴,暗自贊嘆:不愧是引動天地之力的行家,即便在這漆黑如墨的地方,都能源源不斷地引動光粒匯聚,實在令人欽佩。
“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為何我等聞所未聞?”放眼望去,葛黃龍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情,忍不住開口問道。葛九天當即接話道:“即便是翻閱古籍,其中也未曾有任何關于此地的記載。”說話間,二人將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古今身上,眼神中滿是探尋,似要從其身上獲取答案。然而,古今卻并未立即解釋,只是橫掃四方,示意他們親自去探勘,尋找答案。
此時,在場之眾近千人,他們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滿懷好奇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尤其是當他們看清九座石像時,更是被其深深吸引,紛紛聚攏過去,將石像圍得水泄不通。然而,正是這些雕像的存在,打破了兩派之間短暫的和諧氛圍。
葛九天的大弟子黃予人,湊近一座石像,手指輕輕摩挲著雕像座基,口中喃喃:“這雕刻之字不正是六甲秘祝的咒書么。”此時,天師府的鮑青也湊了過來,瞥了一眼,不屑道:“哼,基座不過是鋪襯,雕像才是關鍵。”黃予人皺了皺眉頭,剛要反駁,卻被一旁的葛黃龍喝止:“都安靜些,先仔細看看。”眾人雖暫時噤聲,但空氣中已隱隱彌漫著一絲火藥味。隨著繼續觀察,太清院弟子開始小聲議論,堅稱雕像座基上的刻書正是六甲秘祝咒語;天師府弟子則聚在一起,確信圣手手勢與六甲秘祝訣印如出一轍。漸漸地,兩方聲音越來越大,爭論也愈發激烈。不多時,爭論聲便此起彼伏,甚至有幾處險些大打出手。
一時間,雙方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即便是兩派掌門,亦在這場紛爭中態度曖昧,甚至默許了手下弟子的所作所為。眼見兩邊劍拔弩張,局勢一觸即發,古今心中無語至極。真相已昭然若揭,可雙方卻依舊沉浸在蠅頭小利的爭奪之中,難以自拔。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何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無奈之下,其便徑直走到兩派掌門面前,在這暗流涌動的緊張局勢下,抬手指向上方的穹頂。
兩派掌門見古今全程故弄玄虛的模樣,心中皆覺其中另有隱秘,便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待密密麻麻的刻字映入眼簾,二人當即緩緩靠近,仔細查看。一眾弟子原本正暗自較勁,然而當見到門主們怪異的舉動時,不免暫歇紛爭,一并矚目望去。直至所有人看完石壁上所記載的內容后,頓時呆立當場。每個人心中的震驚,不亞于親眼目睹天地倒轉、日月移換,久久難以回神。
“師兄,此處所載的太清院祖師葛洪與咱們天師府的朱明祖師關系如此親密,難道兩人有龍陽之癖?”一名天真無邪的少年被記載的內容所惑,不解地詢問身邊的同門道。另一人聞言,當即對其一個爆栗,低聲呵斥道:“放屁,這還看不明白,即是說葛洪祖師與朱明祖師本就是同一個人。”
“哈?怎么可能?”那委屈地揉著額頭大包的天真少年,頓時不可置信地說道。半晌過后,偌大的空間內人頭攢動,卻鴉雀無聲,安靜得落針可聞。葛黃龍與葛九天則是瞠目相視,欲言又止。二人心中僅剩的一點懷疑,在看到與古今所施展的六甲秘祝第一式如出一轍的雕塑后,頓時全部煙消云散。
“原來如此,此番再遙想回望,我等的行為是何其愚蠢啊。”二人心照不宣,心中豁然開朗,那多年的執念與紛爭,在此刻皆化作了一聲嘆息。
據壁書記載,仙師葛洪自小修習道法,因其天生聰慧,悟性極高,一生功績累累,在修道一途上功勛卓著,堪稱一代傳奇。其年紀輕輕便開創了六甲秘祝的咒術,此術威力頗巨,且極易上手,一經問世,便在修道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隨后,其又流轉游歷天下,廣結善緣,最后定居于朱明洞前,建立南庵三觀,也就是今日的太清院與天師府的前身。在此期間,其又創下了六甲秘祝的印訣,自此被尊稱為朱明祖師。后來,其將六甲秘祝的咒術與印訣合二為一,有此誕生了完整的六甲秘祝,也稱為六甲神祝。而咒術與印訣相輔相成,配合緊密,如同羅浮塔上太極圖案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缺一不可。依此為契機,他竟發現咒術和訣印合二為一方為圓滿,并將所有咒術和訣印和合,使其成為一個完美的整體。時至今日,傳承多年的咒訣兩脈為何中途分崩離析,已無從得知,成為了一個千古之謎。而由于葛洪祖師先創立咒術時所用本名,后創立訣印時卻用的道名,從而導致了誤會的產生。而最令人扼腕嘆息的是,咒訣兩脈非但沒有如祖師所盼的和衷共濟,反而自成一派,各自為政。尤其是多年前受人挑唆后,更是老死不相往來,陷入了長久的紛爭與對立之中。此刻看來,如今的局面非但不應該出現,甚至直言不諱地講,乃是開派祖師的恥辱。想到自己的行為令祖師蒙羞,在場眾人無不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此刻無需我再多說了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古今的眼神掃過眾人,眼中含著些許無奈與感慨。言畢,便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原來你早便知曉這驚天之秘,那么此前你所說的令兩派合二為一,也并非指讓我們重歸于好,齊心協力,而是此事?”葛九天此時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古今一開始所說話的深意。“黃龍兄……”想到此處,葛九天正欲開口,卻被葛黃龍打斷。信誓旦旦承諾道:“九天兄無需多言,我亦羞愧難當,你說如何,我天師府自當全力配合。”二人明白,此事自始至終,作為外人的古今一直盡力斡旋兩派的紛爭,絞盡腦汁化解雙方宿怨。而作為當事者的自己,卻費盡心機,試圖從對方手中得到六甲秘祝,從而壯大自身,意圖一統。想到此處,他們不由得自哂嗟嘆,為自己曾經的狹隘與短視感到無比懊悔。如今真相大白,而后雙方便在石室空間內一拍即合,達成一致:自此之后,太清院與天師府合為一體,不分彼此。由葛九天主持大局,葛黃龍輔佐打點。并將弟子們一一結對,取長補短,互授技藝。更是將所有咒術和訣印融合,以重振羅浮大陸的輝煌,讓這片大陸重新煥發出往日的榮光。
三兩日后,太清院和天師府皆不復存在,一個全新的龐然大物橫空出世,其名曰羅浮宮。這座嶄新的門派,承載著兩脈的憧憬,在羅浮大陸上開花結果。近日來,整座大陸,不只是修士,即便是廣大的普通老百姓,都沉浸在其樂融融的祥和氛圍中。所有人都不敢想象,自古明爭暗斗的兩派竟然能冰釋前嫌,笙磬同音。
“多謝,若非是你,羅浮大陸的秘密不知還有多久才能揭曉,兩派還將內耗多久。自此才醍醐灌頂,原來一直是我等自以為是,畫地為牢。此乃承諾的榫咒之法和卯訣之法,請笑納。”此時的九天觀大殿內,葛九天與葛黃龍笑意盈盈將秘術交給古今。古今亦未客套贅言,欣然接納后收入玉戒。
此處插言一敘,古今之所以大費周章解決此事,并執著于榫卯咒訣之法,實為事出有因。所謂的榫卯咒訣之法,并非尋常嵌套之術,而是頗為高深的不傳之秘。以六甲秘祝為例,每一字皆為獨立一式,即便兩式接連施展也不過是不同威能先后發力。而倘若榫卯之后,看似仍舊是連續施術,形式大同小異,但卻會將子術之威集于一體,爆發出事半功倍的作用,甚至可能拓展出全新威能。簡而言之,便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言歸正傳,話說三人其樂融融,寒暄之際,“小兄弟,老夫有一事極為不解,若是得不到答案,恐怕整宿都睡不著覺”葛黃龍見葛九天與古今相談甚歡,有說有笑,當即插嘴準備詢問。然而面前兩人卻似充耳不聞般毫無反應,接連嘗試多次皆未成功,不多時,葛黃龍早已滿臉漲紅。終于,其陡然蠻喝一聲,赫然打斷這番對話。而后在古今二人驚愕的目光中,氣急敗壞地發出牢騷:“爾等酣談闊論也就罷了,倒是給老夫個機會說上三言兩句的”。
古今打量著對方滑稽的神情,當即忍俊不禁回應道:“黃龍掌門有何指教,盡管吩咐。”聞言,一旁的葛九天似乎明白葛黃龍想要說什么,轉而助力道:“老夫亦有此意,既然……”只是其話還未出口,便被對方無情斬斷,而后罵咧道:“老鱉種你閉嘴,老夫自己有口”說完,不待葛九天吹胡子瞪眼,繼而說出心中所想:“既然隆中大陸與我羅浮大陸立場不合,卻為何要千方百計助我壯大,老夫實在想不通這般對爾等有何好處?”心直口快的他,這才將憋了很久的疑問說了出來。
話音未落,古今卻似早有預料,當即啞然失笑回應道:“不才自一開始便反復申明,我并非隆中大陸之人,奈何爾等不相信罷了。”無奈道出此言,其便再未過多解釋,只留下二人信疑參半地盯著他,心中飛速揣測:此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為何念道、陣法、咒訣樣樣精通?
見兩人聞言后不僅并未止住臆想,反而陷入沉思愈發猜疑,古今不免有些啼笑皆非。為免夜長夢多,見時候差不多,果斷揚聲打斷二人的神游:“二位掌門,此事既已圓滿結束,不才倘若再厚顏叨擾屬實有些說不過去,況且恰有些瑣事在身,便就此別過。”古今轉而抱拳施禮,就欲辭別。葛九天聞言后率先回過神,當即探頭問道:“既然有要事在身,我等便不強作挽留,往后倘若有用得上的,盡管開口便是,我等必當鼎力相助。只是不知閣下接下來將往何處去?”
此言一出,不料古今先是怔了一息,隨即面色陰郁,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句曲大陸。”
“難不成是有何恩怨?”葛黃龍不假思索,一針見血道。古今則未過多解釋,只是鄭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中透露出的堅定與決絕。見狀,兩位掌門旋即轉頭面面相覷,四目相對,察覺到一腔怒火似要從古今胸中噴涌而出。忖度片刻,卻萬般無奈地搖頭嘆息道:“閣下于我們有大恩,我等理應兩肋插刀,助你一臂之力。但怎奈是句曲大陸,我等委實有心無力,畢竟符篆天克咒訣,便是去了也無非徒增累贅,抱歉。”葛九天言之懇切,直言不諱道。古今則并未責怪,而是莞爾笑嘆,抱拳謝絕道:“無礙,多謝二位掌門好意,此事本就是個人恩怨,不便牽連他人。況且我已然萬事俱備,并無顧慮。”說話間,盡顯自信與豪情,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
“時候也不早了,便不多擾了,江湖路遠,請留步。”古今說完毫不遲滯,干脆利落召出黑劍,破空而去。那道頎長身影,在陽光的照耀下,逐漸消失在天際,只留下一段傳奇,在羅浮大陸上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