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曾說:“我與世界相遇,我自與世界相蝕,我自不辱使命,使我與眾生相聚。”一次相遇似乎注定要改變一個人,它沒有攻擊性,以柔和的眼神化敵為友。你我盡人事、聽天命,必定與真正的自我相聚于異地。
清晨起床,發現老天爺在無聲無息地下著一場寒雨,雨水紛紛揚揚,落在體育館東南角的梧桐樹上,樹葉抖了兩下,飄落下來。原來是起風了。帶有絲絲涼意的雨,飽嘗清晨綠草的清香,帶著一抹倦意,緩緩飄落在蔣木盛的肩頭。麻雀還呆在灌木叢里,靜穆一會后,還是踮著腳尖,跳到了干爽的體育館下面。
蔣木盛看了看天,以為這雨要沒完沒了地下個不停,正打算給超哥打電話,說取消今天的踢館賽,拿起手機,看著麻雀,還是作罷,轉而給洪塵打了電話,通知她下午不要忘了要比賽。
到了下午的時候,雨竟然停了,蔣木盛打電話給超哥,那邊說一切準備就緒。蔣木盛帶著校隊的一行人趕往輕軌站,恰逢旁邊高三的學生放月假,輕軌上擠滿了人。
到了外國語學院,見到超哥等候在大學門口,超哥摩擦著手掌,說:“有個事情,現在我必須說。本來是咱們兩個學校打友誼賽的,結果重大的羽毛球隊知道了,就一不做二不休,整了個積分賽,邀請了很多大學的校隊。一等獎是一千塊,二等獎是五百塊,三等獎是一百塊。現在才告訴你們,就是為了給你們一個巨大的驚喜。哈哈哈,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蔣木盛嫌棄地說:“哦,很驚喜,很意外!走吧,比賽場地在哪里?”
“哦,校外的一個順風球館。跟著我吧!我的人早到了,就我一個人在這里等你。”
一行人跟著超哥前往順風球館,走出學校后門,再攀爬一段山路,洪塵、葛詠歌和小思思落在了隊伍的后面,不是因為體力透支,而是因為路邊開滿了黃色和白色的野花,有些白色的野花還未盛開,只是一個花骨朵搖曳在風中,單看這個花骨朵,極像世界小姐手中的儀仗。三個人手忙腳亂地采擷野花,等著眾人走了好遠,三個人才停下來,小思思扯來一根韌性較大的野草,把野花捆成一束,她捧著白色為主的野花問到:“接下來干嘛?”
洪塵不假思索地說:“送人啊!”
葛詠歌問到:“送誰?”
洪塵想了想,說:“當然是送超哥啊!他長得又帥又高。”
小思思說:“好,就這么決定了。洪塵,待會你去送。”
洪塵驚訝地說到:“啊?”
路上遇見了一只小羊,孤零零地呆在路邊,在吃草。洪塵揣測,大概養羊的這家人太窮了吧!別的人家放羊,都是一群一群的,就他這家,窮得只能放一只羊了。掛在小羊頭上的繩索松松地系在一棵小樹上,洪塵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小羊警惕地抬起頭,“咩咩”地叫了幾聲。看來還是不能“順手牽羊”啊!全家人的收入都落在這只羊的頭上,趁著它長上一百斤,過年的時候再賣上一個好價錢,但是,撐破天也賣不到1000塊錢吧!這家人的確有點慘。不過,要是這只羊是他家養的寵物的話,結局也許就不太一樣了。
走完了山路,一條代表現代文明的柏油馬路終于顯露在眾人面前,幾輛白色的教練車停在路邊,在馬路中間,一輛車正搖搖晃晃地開過來,眾人急忙躲閃,看來這個學員的技術不咋樣啊!
蔣木盛說:“哎,這里這么偏僻,真的有球館嗎?”
超哥回答:“有,這條馬路本來是要修到后門的,來大力建設學校的后街文化,結果沒有想到,修到一半沒錢了,所以就成了爛尾工程,直接導致這塊地價大跌,所以才有錢來修占地面積大的球館啊!”
眾人來到一個簡陋的高房子面前,高房子外面擺著一堆黃色的共享單車,從旁邊的一個小門進入,里面熱火朝天,有六個場地平行排列,場地兩頭是兩米寬的休息區域,每個休息區里擺了幾個折疊凳子,休息區后面是藍色的高墻。凳子明顯不夠,很多人直接席地而坐,或者背靠著藍色大墻,津津有味地看著比賽。
一個男生跑到超哥面前,說:“超哥,還有十分鐘男單比賽就要開始了。”其他人聽了,把球袋放在墻根,也開始做準備運動。超哥帶著自己的人走到場地的對面,洪塵這邊的人就留在原地。小思思手上拿著野花,洪塵看到了,會意地推著小思思走到對面的場地,走到一半,小思思將野花轉交給了洪塵,沒有辦法,洪塵要挾著小思思和葛詠歌一起走到對面場地的休息區。超哥正在安排戰術,背對著洪塵,洪塵喊了幾聲“超哥”,對方都沒有反應,只好戳他的脊梁骨了。
“超哥,這是我們為你采摘的野花,預祝你比賽大獲全勝。”超哥雖然個子高,長得帥,可是絲毫不會影響他展示羞澀的一面,他像大長腿面對那盒旺仔小牛奶一樣,同樣,在一瞬間,臉上出現緋紅的顏色,手和腳都局促不安,他尷尬地說了幾句:“怎么好意思啊?你們送白色的花,以為是上墳啊?”就是不伸出手去接花,洪塵只好把花放在墻角。三個人興奮地跑回對面場地的休息區,大長腿看了一眼洪塵,說:“你們怎么不送花給我啊?馬上我就要和超哥打男單了。”
“哦,真的嗎?我一定會給超哥加油的。”洪塵話剛落,大長腿就露出不開心的面容。
“我們會給你加油的,就一直站在旁邊。”葛詠歌說。
比賽很快就開始了,超哥不愧是蔣木盛的師傅,扣殺的時候有力又準確,兩個人都是名副其實的大長腿——腿長就是好啊!跑全場那是輕輕松松的事,比賽很激烈,通常打了五六個回合,一顆球才落地。洪塵嘴上說著給超哥加油,其實眼睛一直盯著大長腿。大長腿手里的拍子是洪塵的,就那個兩百塊的拍子。大長腿的拍子在昨晚訓練時被打斷了,所以暫借了洪塵的拍子。現在,只要大長腿接不住球,他就會象征性地舉起洪塵的拍子看兩眼,好像在說:“這兩百塊的拍子與兩千塊的拍子,差距果然不是一點兩點啊!”外人看來是這樣,其實,大長腿在很努力地保護洪塵的這個拍子,擔心它出一點問題。最后一顆球,超哥打來一個前場吊球,大長腿立馬從后場跑過去,奮力接球,膝蓋跪地,與球場上的塑膠摩擦,很快,膝蓋滲出了血珠,還是沒有接住球。
洪塵急忙跑到大門口,找老板要了兩張創可貼,跑回來的時候,大長腿已經開始打第二局了,她手里攥著創可貼,怔怔地看著他的膝蓋,又是一個前場吊球,大長腿跪在地上,另一個膝蓋也破了。很快,第二局結束了,洪塵急忙遞上水杯,大長腿仰面喝著水,洪塵則蹲下來,用餐巾紙擦拭掉大長腿膝蓋上的血痕,撕開創可貼,仔細地貼上,大長腿把杯子遞給洪塵,比賽又開始了。
在第三局的時候,兩個人都累得不行,汗水濕透了背上的衣服,都趁著發球的空隙,甩著腿,繞著場地走兩圈來休息一下。洪塵和葛詠歌站在休息區里看著,沒有去記比賽成績,感覺超哥贏了很多球,應該是贏家,當最后一顆球落地后,超哥失望地走向球網,與大長腿握了握手,然后走回對面場地的休息區時,球隊的人才知道,是大長腿勝利了。大長腿疲憊地走回休息區,張家明大吼一句:“單打,我就服大長腿。”話音剛落,球隊里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洪塵使勁地拍著,手掌通紅。
下一場男子單打,是圣寶對陣外國語學院的一名球員,本來應該張家明上場的,可是圣寶甩著大肚子,愣是央求著要上去表現一下胖子的體育精神,張家明只好同意。圣寶上場前,揚言:“你們記住,我是背著沙包上的戰場,輸了可不怪我,要怪就怪這一身的沙包。”
張家明將雙手做成喇叭狀,對著圣寶吼道:“張圣,來一個‘魚躍’。”圣寶回頭一笑,然后雙手插腰,背一挺,將肚子往前一送,再左右搖擺著,就像一個天線寶寶。后面的人大笑,對面場地上的人卻很嚴肅,不一會,走來一個穿著深藍色短袖,黑色短褲,白色鞋子的高個子,那個子,可以與大長腿媲美了。圣寶回過頭聳聳肩,示意這次比賽有點懸。張家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好像叫嚷著其他學校的妹子教他使用QQ直播,他是真的想留下圣寶的風光時刻,可是,等他技成歸來時,比賽已經結束了。
“這么快?我還想給你直播咧。”張家明舉著手機,直播著圣寶臉上汗水滾落的軌跡。
“哎,輸了,看來又得減肥了。”圣寶對著鏡頭說。
“請不要用‘又’,說得好像你減肥成功過。”張家明糾正圣寶的話語。
接下來這個場地的男單比賽是重大的對陣西南大學的,葛詠歌一個人站在一個垃圾桶旁,一直站著,從開始到結束,她靜靜地看著在這個場地上進行的每一場比賽,想要記住那些步伐和技巧。她穿著一件藍色的襯衫,也許是這個球館里為數不多的穿著便服的人,環視四周,其他人基本上都穿著自己球隊的隊服。葛詠歌不屬于這里的任何一個球隊,她只是一個以旁觀者的姿勢窺視著這群年輕人青春的軌道。
在她的對面,很遠很遠的地方,坐著一個穿著深藍色短袖的男生,和她一樣,不時看一下在視線斜角場地上進行的比賽。他是外國語學院球隊的,他記得對面那個一直站著的女生,就在比賽前,與另外兩個女生一起走過來,送給了隊長一束白色的野花,現在那束野花正被一瓶礦泉水壓著。其實,他朝女生望去的視線正好被站在場邊的裁判擋著,只有裁判略微走動時,他才能用視線一下子抓住那個女生藍色的身影。站了這么久,應該累了吧!不過聽隊長說,他們是醫科院校的,如果要學外科,確實要練一下腳力啊!他的手里有一本書,看了半天,覺得煩躁,便放下書,繞了大半個球場,才繞到那個女生面前,裝作路過,誰知走得太快,沒有看清楚女生的面目,但也只好繼續走下去,走到主辦方那里,裝作了解一下賽程,然后垂頭喪腦地又回到休息區,坐在書上。過了半個小時,對面的女生仍舊站在原地,他開始了第二次試探,換了一個方向,但是依舊繞了大半個球場,慢慢地繞到女生那里時,她竟然轉身與旁邊的女生討論起一個球員來,他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著,走到小賣部,買了一瓶礦泉水,大口地灌了幾口,再憤憤地回到休息區,又坐下了。過了十分鐘,球隊里的混雙要和對面醫科院校的混雙打比賽,他終于有了借口,況且隊長也跑過去了,他依舊繞了大半個球場,終于繞到女生旁邊,雙手抱在胸前,一本正經地看起比賽來。旁邊的女生很激動,看到一個好球就會歡呼,有時也會大聲地鼓掌。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表,要到五點了,沒有想到,時間過得這么快。這個女生,從下午一點一直站到現在,足足四個小時,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比賽,她對羽毛球是有多大的熱愛,才會促使她的眼睛里一直閃著光芒?旁邊休息區里坐著的是理工大學的,有個胖胖的男生站起來,說要走了,他的媽媽叫他回去吃晚飯了。旁邊的女生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轉過身,滿臉笑容地看著胖胖的男生說:“你媽媽叫你回去吃飯?”理工大學里的一個男生嚴肅地說:“同學,你別笑,他和我們不一樣,他才讀高三,順便過來打一場球的。”女生笑著說:“看不出來啊!你說,你才高三,我們都大三了。哎,時間過得真快,韶華易逝,勸君需惜少年時。”女生說完,就又回頭看比賽了。男生站在她旁邊,隔著二十公分的距離,兩個陌生的心第一次靠得這么近,他張口,打算問一下女生對于球賽的看法,沒有想到,有人拍了他一下,回頭看,一個男生舉著手機,正在錄像,男生隔著鏡頭說:“李必果,你怎么來了?我是張家明啊!”
張家明放下手機時,李必果一下子想起了這個高中的死黨。張家明伸展開右手,挽著李必果的肩膀,把他拖到一旁,小聲地說:“哎,我給你改編了一首歌,要不要聽?”
李必果撇下張家明的手說:“不要,我去看球賽。”
張家明又把他拉回來,說:“那首歌獲得學校的三等獎唉,你都不聽嗎?”
“好好好,聽一下。”李必果坐在地上,聽著熟悉的《海闊天空》的旋律,莫名地感動。一曲完畢,張家明問到:“我怎么沒有看見你打球啊?”
“我打了啊!男單,剛才和一個胖子打的。”李必果指了指休息區里的圣寶,突然發現,那個藍衣服的女生不見了,他走上去問旁邊的人,都說不知道,他只好靜穆地站在女生曾經站過的地方,看著比賽。有時候,遇見一個人,遠遠眺望,想要靠近,卻一不小心就失去了追溯的方向。作罷,忘記吧!她也會忘記這個過客的。再見,一條直線上的朋友。
決賽時,是醫科院校的對陣西南大學的,打了半個小時,全部人都圍著決賽場地,每個人的手里都舉著一個空的球筒,看見一個好球時,就拍打著球筒慶祝。最后,醫科院校取勝,領走了一千塊錢,外國語學院是第三名,得了一百塊。臨走時,蔣木盛帶著隊伍跑到超哥面前,舉著裝有一千塊的黃色信封,夸張地說:“就問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超哥推著蔣木盛,準備把他趕出球館,超哥一邊推一邊說:“咱們是友誼賽,講究的是友誼,你啦,一上來就這么認真,辜負了我的期盼啊!”
洪塵說:“超哥是打算讓我們隊來墊底的吧!沒有想到,我們會得團隊第一名吧!”
“哎,別提了。請我們隊吃東西吧!”超哥盯著蔣木盛手中的信封。
蔣木盛將信封裝在書包里,說:“不了,我們很忙,回學校吃食堂。”
超哥踢了蔣木盛一腳說:“滾!”
眾人散去,李必果走到那束野花面前,摘下一朵花,打開小說書,將花朵夾在里面。
經歷一場邂逅過后,不必深究。若是繼續追隨,難免后來會發出“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的感慨。
從外國語學院回來時,洪塵在路上遇到一個背著孩子的男人,伸手叫洪塵給錢。大長腿上前擋住了,然后拉走了洪塵。洪塵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中年男人,滿臉的皺紋,可能比他的實際年齡老了十歲。
眾人都累到了,走到輕軌站,好歹現在不是高峰期,輕軌上還有很多空位。眾人七倒八歪地癱倒在位置上,蔣木盛說:“哎,大家都注意一下形象。”
“怕什么,我們是外國語學院的,素質就是這么高。”李山說。
“哎,你們知道嗎,林丹出軌了。”小思思翻開手機,驚嘆到。
“知道啊!這已經成為各家頭條了。”李山說。
“沒有想到他是這樣的人,這肯定會給他妻子帶來巨大的創傷。”小思思說。
“其實啊,網上都說,林丹出軌這一事實早在里約奧運會的時候就知道了。謝杏芳或許早就知道林丹出軌,管不住也管不了。”李山說。
“他曾經還被貼上‘好男人’的標簽,多次出軌后,說一聲‘對不起’,社會就原諒他了。而馬蓉出軌,卻遭世界的拋棄,王寶強公開寫信聲明,群眾在網上不停辱罵。社會真是不公——為什么男性出軌了,只要道歉,就可以放下;女性出軌了,就被列入各種黑名單?女性錯了,就沒有回頭的就會了嗎?”小思思說到。
“《TED》演講中有一期節目,講的是人們出軌到底是為了追求什么——‘一部分的出軌,是企圖改變死氣沉沉的狀態,把它作為救命稻草,和大家預料的相反,對于出軌來說,比起性愛,更多的是欲望,渴望得到關注,渴望得到非凡的感受,渴望自己被重視。’”蔣木盛解釋到。
洪塵沉默著,她的腦子里一直在想剛才那個背著孩子的中年男人,為什么不會出手相助?即使他是騙子又如何?
回了學校,校隊的去美食街吃干鍋,小思思有一點不舒服,洪塵就陪著她一起去喝粥。晚上十點左右,想起大長腿膝蓋上的擦傷,有些擔心,便跑到藥店買了醫用酒精、棉簽、消炎藥和創可貼。先打大長腿的電話,沒有接,也許還在慶祝,沒有聽到鈴聲。洪塵提著一袋子的藥品,走到大長腿的寢室,輕輕地敲了幾下門,等待了三十幾秒,沒有反應,然后抬起手,正想再敲時,“喀嚓”一聲,門開了,一個男生裸著上半身,頭也不回地走到自己的桌子面前,繼續打著游戲。洪塵有點尷尬,這是什么意思啊?直接進去嗎?過了一會,門后一個男聲傳來:“哎,易宇朋怎么還不進來?”門一下子大開,一個同樣裸著上半身的男生站在洪塵面前,洪塵尷尬地把袋子舉到頭頂,擋住視線,小聲地說:“我是女生。”
“啊!”那個打游戲的男生大叫了一聲,立馬從床上扯下一件衣服,隨意地套在身上,然后坐下,繼續面不改色地打游戲。站在門口的男生也迅速地套上了衣服,問洪塵:“你找誰?”
“易宇朋。”
“還沒有回來。”
“哦,請把這袋藥給他。謝謝。”洪塵把袋子遞過去,然后機械地轉身離開。
即使到了秋天,體育館的空氣里依舊處處充斥著塑膠的刺鼻氣味,室內總比室外高上一兩度,在館內打籃球的男生,悶熱難耐的時候,常常打開一瓶礦泉水,把水倒在熾熱的臉上。有時候力度控制不適,水大多流在了地上。后來打羽毛球的人,架好了網,穿著浮夸的羽毛球鞋,眼睛盯著球,快速移動著,正準備來一個漂亮的殺球的時候,腳下踩著水,迅猛地摔倒了,這時,還要立馬尷尬地站起來,做出“一點都不痛”的灑脫表情,其實心里已經飛過咒恨。
有時候,圣寶來到體育館,也不打球,他就抱著拖把站在角落,一旦看到有人用礦泉水洗臉,水流到場地上時,他就飛奔過去,當著男生的面把地上的水拖干凈,然后又驕傲地回到角落。對此,他總說:“沒有辦法,我這個人的社會責任感就是這樣強,責任噴涌而出的時候,擋都擋不住。”
蔣木盛走過去,把手搭在圣寶的肩上,說:“喂,既然你的責任感這么強,救濟一下朋友嘛,借我一百塊。”
圣寶詫異地跳出去,說:“你要干嘛?”
蔣木盛說:“看上一副拍子,你知道…”
圣寶說:“我知道,你的錢又花完了吧!好,借給你。什么時候還?”
“下個月月初吧!”
“好。”
到了第二天下午,蔣木盛遞給圣寶一百塊,說:“還你的錢。”
圣寶嚇得往外跳了一下,說:“你干嘛?不是說好了下個月還嗎?干嘛這個時候拿給我,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收錢都要做準備啊?行,我下個月再還給你。”蔣木盛把手伸回來。
圣寶一下子抓住錢,把它塞進兜里,說:“我不是怕你這么早還錢,會沒錢吃飯,餓死嗎?我這叫擔心你,愛惜你,呵護你,懂嗎?對了,你哪來的錢?”
“我媽給的。我打電話去,說要買拍子,我媽就給錢了。”
圣寶羨慕地看著蔣木盛,說:“你的媽媽可真是太善良了,如果我是你媽,早就罵死你了。”
蔣木盛指了指遠處,說:“哎,那人又在用礦泉水洗臉。”
圣寶看了一眼,憤怒地拖著拖把沖過去,說:“你大爺的,你看我不抽死你。”
圣寶跑過去,停下來,埋著頭,弓著腰,又開始低眉順眼地拖地上的水了。
蔣木盛等圣寶拖完水后,就拉著他一起去馬哥哥的面館里吃面。在馬哥哥的面館里,圣寶一臉嚴肅地對蔣木盛說:“哎,我給你講個故事。”
蔣木盛說:“別別別,我這輩子最煩聽故事了。”
圣寶問到:“為什么?”
“因為不是每個故事都有一個結局,我最厭煩沒有結果的故事。哎,算了,你講吧!”
圣寶慢慢地說:“暑假的時候去一個醫院做社會實踐,有機會跟著一個很牛的主任,當然,還有很多實習醫生跟在他的后面。一天,我們跟著他去查房,走進病房的時候,就有一個家屬趴在床旁大哭,我們去看了另外一個病人。我站在病房的最里面,視線正好可以看到大門,就在主任絮叨的時候,我看見一個兇神惡煞的中年男子沖進病房,手里拿著一把刀,那一刻,我就知道要死了。此時,主任周圍擁著實習醫生,都全神貫注地把腦袋往病人身上湊,主任也講得眉飛色舞,一旁的病人家屬在削蘋果。還好,當時我隱沒在人群中,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脫掉身上的白大褂,然后大腳一跨,跨到隔壁那床去,挨著那個哭訴的家屬,就在蹲下的那一刻,我聽見了慘叫聲。我起身,看見中年男子把刀揮舞向主任,有實習醫生在搶刀,他就直接砍實習醫生。他的目標是主任,結果后來看見穿白大褂的就砍。我出于本能,想逃,可又在劫難逃。中年男子步步逼近主任,當他背向我時,我果斷舉起桌子上的一個暖水壺朝他砸去,然后用我肥碩的身體撲倒在他的身上,這時,保安趕來了。病房里全是沾著鮮血的白色影子,唯獨我是一身便服。我木然地站在那里,我知道,從脫下白大褂的那一刻起,我就背負起了深深的負罪感和羞愧感。當然,你也可以說,人要學會自救。可是,我已經很久沒有安然入睡了。我始終在想,如果那天我先提醒他們,結果會不會不一樣。該先保命,還是救人?后來我發現,其實醫生就是在用命救命。我愛惜自己的命,是我的懦弱造成了這一切,我也許不適合當醫生。這件事困擾了我很久,我掙扎了幾個月,我想,先去部隊呆上一段時間,像我父親那樣。”
“什么時候去?”
“明年八月,先減肥。”
“嗯,那么以后你的媽媽就可以一臉嚴肅地告訴你的爸爸,孩子走了。”
“你說得對啊。”
“反正適合你就行了。你告訴小思思了嗎?”
“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嗯,還早嘛!等等再說。來,吃面,你這故事可真長啊!我也來跟你講個故事吧!不過,我的這個故事比你的那個短多了。”
蔣木盛幾口扒拉完面,說:“大一的時候,我去山區支教,遇到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孩,就給她閑聊了幾句,結果知道了她家還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十八歲的哥哥。不過,哥哥是腦癱,只能呆在家里,她家的生計就是靠媽媽一個人干農活。我想著,同樣是十八歲,那個男生只能看到頭頂的天花板,而看不到外面的美好世界,后來,我就決定支助這個小孩子了,為她的媽媽減輕一點負擔,每個月給他們寄去五百塊錢。你知道,我是月光族,自己都養不活,怎么養活別人,所以,就經常找你們借錢。畢竟,承諾別人的還是要做到嘛!”
圣寶沉默了一下,說:“那么剩下的錢你從哪里來?”
蔣木盛說:“我去教小孩子打羽毛球,還是能賺到一點錢的,就是我自己管不住自己,有時候會亂花錢。”
圣寶嘆了一口氣,說:“這個人啦!有多大的能耐就辦多大的事,你干嘛偏要去做,自己都養不活自己。”
蔣木盛說:“我像你一樣,就是有太強的社會責任感了。講多了啊!好,咱們言歸正傳,這頓飯錢你幫忙付一下啊!”
圣寶掏出錢包,說:“得了得了,我付,行吧!”
在美食街的盡頭,小思思和洪塵正吃著豬腦花,十分鐘前,洪塵正在上自習,沒有想到小思思打來電話,小思思說:“走,我們去吃烤豬腦花。”
洪塵吃著豬腦花,說:“你怎么想起約我啊?圣寶啦?”
小思思說:“約了,他竟然對我說‘你去吧,我還要看書’。氣煞我也。”
洪塵吃了一口腦花,說:“你這叫自取其辱,自不量力,以卵擊石。不過,他只要不欺騙你就行了。”
小思思看著剛剛走過去的圣寶和蔣木盛,若有所思。
當我們看似暢通無阻地奔向遠方時,很少有人明白,一路上遇到的成千上萬的事與物中,能夠改變我們前進方向的寥寥無幾。雖說遇到是偶然,改變乃必然,但執行仍困難。
有些相遇一生難以改變,從某種意義上說,你的出生也是一種相遇。你來到這個家庭,遇到你的父母,遇到原生家庭帶來的創傷和幸福,這些種種把你塑造成獨一無二的個體;有些相遇陌生而又親切,你遠在他鄉,無意起興展開的簡短問候,最后成為了一個承諾的開端;有些相遇心向往之,佇立在最近的距離里,卻不敢輕舉妄動,結果還是相忘于江湖。
相遇相知彼此相見恨晚,你我盡人事、聽天命,必定與真正的自我相聚于異地,成長于今日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