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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江末寒8周歲的生日,但是,他的生日沒有蛋糕,沒有祝福,只有父親摔打廚具的聲音。
父親又喝酒了。每次喝完酒,他都會進入廚房,和面,調餡,燒水,想給兒子包一籠孩子們最愛吃的牛肉大蔥餡的包子。
可是每次,他都會以這種摔打鍋碗瓢盆的方式收場。因為,他無論如何,都包不出母親曾經包出的味道,只能自暴自棄地發火。
年幼的末寒躲進床下,在黑暗中默默地哭泣著。他不敢哭出聲來,他怕父親聽見,他怕父親聽見后,發瘋發得更厲害了。
在床底的黑暗里,末寒想起了姐姐。他跟姐姐是龍鳳胎,雖然姐姐只比自己早出生了十分鐘,但未暖卻更像一個比自己大好多歲的大姐姐,處處照顧著自己,保護著自己。以前,只要是父親發瘋,姐姐就會拉著弟弟一起躲進床底下。
眼前是床下低矮的黑暗,耳旁是父親吆喝謾罵的聲音,兩顆幼小的心靈被恐懼籠罩著,渾身顫抖。每次,當末寒忍不住要哭出聲時,未暖都會握住末寒的手,說道:
“阿弟,阿姐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座山,山上有間房,房里有張床,床底下有阿姐和阿弟。阿弟想要哭鼻子,阿姐說,阿弟,阿姐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座山,山上有間房,房里有張床,床底下有阿姐和阿弟。阿弟想要哭鼻子,阿姐說,阿弟,阿姐給你講個故事吧……”
每當未暖講到這個沒有結尾的故事,末寒都會忍不住“噗嗤”一下破涕為笑。黑暗中的躲避,好像也頓時沒有那么恐怖了。反而,這低矮的床底下,卻讓末寒感到了一絲的溫馨和短暫的快樂。
可如今,只有孤單的自己,孤獨的黑暗。
末寒從未怨恨過父親,他知道,母親的死,對他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而且,每次父親發瘋,只是謾罵,摔東西,卻從未打過他們姐弟倆。
但是,自從父親把未暖送走后,末寒就再也沒有跟父親說過一句話。
這時,屋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請問,江師傅住這里嗎?”門外的人問道。
父親聽到門外有人在找自己,就停止了謾罵,放下了手中剛剛拎起的洗菜盆。
“誰啊?”父親走到門口,回應道。
“江師傅,我是是阿文介紹來的。”門外的人回答。
父親聽說是阿文介紹來的,就打開了門。
門外的人進了門,站在外屋的中央。
末寒躲在床下不敢吭聲。他看到了那個人的鞋,一雙沾滿灰塵的黑色馬靴。
“阿文叫你來找我?有何貴干?”父親問道。
“哦,江師傅,我是從德令哈那邊過來的。聽阿文說,江家三代都是做殼子的高手!”那人說道。
父親輕蔑地說:”那又怎樣?”
那人畢恭畢敬地說道:“哦!那我就找對地方了,你您這還有殼子嗎?我想跟你買一把。”
父親回答道:“政府管得嚴,做殼子的買賣早就不干了。”
那人惋惜地說道:“那就太可惜了,我這大老遠地騎馬過來倒也無所謂,但江家世代的手藝可就這樣輕易地失傳了呀。”
父親回答:“這血腥的手藝,失傳了也好,都缺德了幾代人了,到我這一輩兒,不得為子孫積點德嗎?勞您大老遠地白跑一趟,抱歉了。”
那人并沒有理會父親下的逐客令,而是把身上背的帆布包打開來,展示給父親看。
“江師傅,您看,我這可是帶著現錢來的呦,你再尋思尋思,有沒有剩下的殼子,殘次品也成。”
父親好像是動了心,吞吞吐吐地說道:“殘次品?那倒沒有,做壞的殼子我都給報廢掉了,畢竟這東西不安全。”
那人聽父親這樣說,便收起了帆布包。
“不過,我倒是還留了一把,想著以后我死了,給兒子做個紀念。”
父親真的是心動了,畢竟家里窮了那么長時間,連未暖也怕養活不起,給送了人。
那人又把帆布包重新給打開,說道:“江師傅,您怎么不早說,能不能讓我先開開眼兒?”
父親轉身回到里屋,拿出那個他一直收藏著的木盒子。
那人看到這個木盒子,說道:“這盒子我看得有些年頭了吧?”
父親有些自豪地回答道:“這木盒子還是我的父親留下的,上面的這個江字,還是他刻上去的呢!”
說著,父親打開了盒子。
那人剛想動手去摸,父親就關上了盒蓋,說道:
“你先別慌,先談好價錢!”
那人說道:“那就還按江師傅賣給阿文的價錢吧,500塊!”
父親哼了一聲,回答道:“500塊?那是前兩年的價錢。現在政府正嚴厲打擊私造槍支了呢,村里的機器全被毀了去!”
那人問道:“那江師傅想要多少?”
父親拍了拍帆布包,說道:“這包里的都得留下!”
那人說道:”江師傅開玩笑了不是,這里可是1500塊!夠買三支呢!買了你這支,剩下的錢我還得去找其他人再買兩支呢!”
父親呵呵一笑,說道:”據我所知,整個化隆,只剩我這最后一支了!我們江家,都再也造不出殼子了,還有誰有能耐造得出?”
那人一聽父親這口氣,不像是在說大話,就軟了下來,他想了想,說道:
”那行吧,我就信江師傅這回了,1500就1500吧,子彈還有沒有了?”
父親回答道:“我這兒的子彈不多了,都在這木盒子里了,你要是不夠用的話,就再去別家找找,子彈這東西,應該別人留的還有。”
那人接過盒子,打開來,數了數里面的子彈,還有13發。
父親這時突然想到了什么,說道:“對了,咱倆最后都各自寫個收據吧,省得以后反悔。”
說著,父親轉過身,準備去里屋拿紙筆。
這時,那人突然扔掉木盒,從兜里掏出一根麻繩,飛快地上前一大步,用麻繩從背后死死地勒住了父親的脖子。
小末寒用我捂住了嘴巴,嚇得不敢哭出聲來。他的身體在瑟瑟發抖,感覺有一股熱流寵褲襠里涌出來。
父親掙扎了一會兒,便沒有了聲音,然后撲通一聲,倒在了里屋的門口。
此時,小末寒看見,有一枚子彈,滾落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伸出手,抓住這枚滾動的子彈,然后緊緊地攥在了手心里。
那人見父親已經倒地不起了,便把麻繩裝進了兜里,返身回來,撿起散落在地面上的子彈和槍支。
小末寒害怕那人看到藏在床下的自己,就往床的深處挪動了一下。他在床底下,看到了那人去撿子彈的手。
他的手背上,有一個“L”形的刀疤。
這個刀疤,如同一枚火紅的印記,深深地烙印在了江末寒的心里,他永遠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