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熱的邊界城似乎更熱了,章盛用手扇了扇,根本就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冷風,汗水順著臉頰淌進了脖子里,又流進了眼睛里,酸澀,刺激,難受。
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擦了擦眼睛,另一只手胳膊回彎夾著尖槍,扯著衣領(lǐng)子使勁抖落著,一邊嘟噥:“這鬼天氣,真是熱死個人,還輪到老子守城門,就這天,能有什么危險?出來的都是找罪受的。”
話雖這么說,但章盛還是恪盡職守的守在城門口,就連一只蒼蠅都不敢放跑。
正如他所說的,這邊境城里住的都是他們這些守城的家屬,上至七老八十的爹娘,下至七八九歲的兒孫,更何況,現(xiàn)在是最緊張的時候,馬上要舉行祭祀大典了,來來回回的生人也多,萬一有哪個不開眼的,沖撞了大人們,那他就是有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再者說,再萬一那金羌說話不算話,突襲咋整,自個身后可是他們的全部,他們的根,他們不敢賭,也不能賭,只能是嚴防死守,進出城必須要有將軍的手令才行。
章盛打了個哈氣,眼見著東邊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城里模模糊糊的傳來一陣陣打更聲,他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氣,抖了抖肩膀,又抹了把臉,他努力的甩著腦袋,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這越到亮天的時候,越困。
章盛又打了個哈欠,眼淚都流了出來,忽然,遠遠地,他看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手上拿著火把,一邊大吼著,“打開城門,快打開城門!”
章盛打哈欠的嘴巴張到一半,趕忙瞇著眼睛往遠處瞧,可那些人離得太遠了,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
他站在城樓上瞇著眼睛,看了好半天,直到那隊人馬沖到城墻下面,城門口的人一抬手,接到那隊人扔下來放行的令牌,才連忙給章盛手勢,示意他開門。
章盛連忙走到絞索旁,一圈一圈的推,城門剛剛被推開僅容納一人通過的縫隙,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破空的聲音,章盛耳尖忍不住一頓,他猛地回頭,幾乎一瞬間,他的瞳孔便已然放大。
眼眸之中,他瞧見一支帶著烈風的箭羽,劃破黑洞洞的天色,與泛白的東方融為一體,不過眨眼間,就穿透了他的胸膛。
箭尾還帶著余震在微微晃蕩,他已經(jīng)僵住了身子,下意識的低下頭看了一眼,然而下一刻,天邊似乎下起了箭雨,夾雜著山雨欲來的燥熱,雨點一般橫掃了過來,與章盛一同執(zhí)勤站崗的伙伴這才后知后覺的敲響了城樓上的大鐘,只一下,他就倒了下去,連“敵襲”二字都沒說出來。
而城門口那一隊人馬衣衫襤褸的從縫隙中擠進去,就兵分兩路,一路去報告敵襲,有人偷襲,而另一隊則是快速的爬到城墻上手中拿著盾牌,一點一點的挪到絞索旁,拼了命的往回推。
一邊推,一邊回頭望著那一望無際的人馬,也不知道是出動了多少人,他們只覺得城墻之下,是一片火海。
......
“報!!!”
報信兒的人從營房外面連滾帶爬的沖進了營房里,向著還在談話的幾人驚恐道:“將軍,邊城已被敵軍包圍,城中百姓生死不知。”
“你說什么?!”
向安仁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是震驚的張大了嘴巴,繼而憤怒的一拍桌子,一腳踹翻了凳子,大步流星的向著校場走去,身后幾個將軍夫長跟在身后,也是一臉焦急。
向安仁幾步走到校場,一眼看見狄封的身影,連忙三步并作兩步奔了過去,還不等他到跟前,狄封就已經(jīng)豁然轉(zhuǎn)回頭,校場上一片混亂。
迎敵的號角聲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邊界大營,營房里的士兵們條件反射的就從炕上蹦了起來,一把抓過自己的衣服,胡亂的往身上一套,拖沓著鞋子就跑了出去。
狄落夾雜在隊伍里,整個人還是發(fā)蒙的,天知道,她好像才剛睡著的樣子,這一晚上奔波的讓她沾枕頭就著,哪知,感覺才閉眼睛,集合的號角就響了起來,那又急又響的號角聲,讓她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一聲,一股不好的預感,瞬間順著心頭就升了起來。
隊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集結(jié)完畢,都還來不及喘一口氣,他們就已經(jīng)被迫朝著邊界城疾馳而去。
一路上塵煙滾滾,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綿延的像是一群螞蟻,舉著紅丹丹的火把,只能看見前后,卻看不見離身仗幾遠外,大路兩旁樹林里的情況。
隊伍就這么悶頭往前趕,就在邊界城出現(xiàn)在視線中,狄落等人才驚覺發(fā)現(xiàn),邊界城似乎已經(jīng)被人攻破了,遠遠的城墻上一支支羽箭正對著他們。
一直到他們進入到射程里,那漫天的羽箭像是雨滴一樣落在了身上。
狄落一手舉著劍,一手拿著盾牌,果斷的從馬上跳了下來,一腳踢在小白的屁股上,先讓它自己找位置躲藏,一邊的,她跟隨著大部隊,勢要將被奪走的城池搶奪回來。
這一場戰(zhàn)爭來的太突然了,明明,金羌與大晉都已經(jīng)派出使者,簽訂了暫停協(xié)議,可這突然地開戰(zhàn),又是唱的哪一出?!
城里的慘況,用腳趾頭想就可以想出來,饒是驍勇善戰(zhàn)的秦子師也根本就不敢輕舉妄動,他不敢真的攻城,若是這些金羌人大開殺戒怎么辦?!
那城中百姓可是他大晉的子民啊。
更何況,這么多隊伍人馬沖過層層阻礙,進入他大晉邊界,他們沒有一點察覺,難道說,有內(nèi)奸?!
秦子師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一聯(lián)想到今天晚上狄大將軍的遭遇,他這心頭就像是布滿了一層陰霾,不曉得這一連串的事,到底是湊巧,還是有意而為之。
現(xiàn)在怎么辦?!
眼看著戰(zhàn)況膠著,城池久攻不下,城里的金羌人也不應戰(zhàn),只是不斷的用羽箭掃射,然后時不時的押過一名百姓一刀下去,鮮紅色的血液從城墻上揮灑下來,幾乎要染紅了狄落的眼睛。
她似乎又看見了鹿城被屠的慘狀,還有她曾經(jīng)被滿門屠殺的情景一幕幕的在腦子里回放。
秦子師不斷的踱步,一邊和底下幾個將軍商量對策,一邊又不斷推翻。
“現(xiàn)在只能強攻了。”
孟云彪吐出一口濁氣,一臉凝色的說道。
儲衛(wèi)鋒作為秦子師的百夫長自然是很不贊同孟云彪的觀點,可不可否認的,現(xiàn)在除了強攻,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救我,快點救我,我是,我是國公家的世子......”
城墻上突然響起一陣殺豬般的慘叫聲,一個人晃晃蕩蕩的被吊了下來,嘴里求饒聲不絕于耳。
狄落眉頭一皺,忙里偷閑抬起頭看了過去,東邊的天色已經(jīng)漸漸發(fā)白了,她瞇了瞇眼睛,手中的劍一頓,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