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嗎?”
狄九覺得自己受傷的時候都沒這么難受過,想問問吧,這臭小子一句話也不說,憋了好半天,他實在是憋不住了,只好嘆了一口氣,問道:“疼就說話,別悶在心里,以前就是個悶葫蘆,現(xiàn)在怎么越發(fā)的沉悶,你若是一直這般,以后怎么娶媳婦?”
娶媳婦?
狄落抬起頭,愣愣的看著喋喋不休,跟老媽子一樣的狄九,眨巴眨巴眼睛還是一句話沒說。
那寡語的樣子,讓狄九一陣火大,他就感覺自己在唱獨角戲,他不就是離開一個多月左右的時間嗎?這孩子怎么變得更加不愛說話了?!還是說軍營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也是,原本自己教導她的都是保命為主,從來不會叫她貪功冒進,可這一次,不光是追進了金羌境內,還險些回不來...以前的狄落不是這么冒失的人,這一次怎么?!
“不是我冒失。”
看狄九的表情,狄落就知道狄九在想什么了,她默了一瞬,忽然道:“主將有令,我們這些馬前卒哪敢不沖啊。”
這也是她為什么迫切的想要軍功的原因,只有攢起來的軍功才能讓她心安。
“主將?你們這一次帶隊的主將是誰?”
狄落舔了舔嘴唇,悶悶的說了一句,“死了。”
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反正她就知道那個人應該是有官職的。
當時一群人圍著,保護那個人。
就是沒保護住,被不知道從哪里射出來的冷箭一箭透心涼,直接就栽了。
要不是主將栽了,他們這些小嘍啰又怎么會被逼進了山里,跟無頭蒼蠅一樣,險些全軍覆沒。
戰(zhàn)場上生死有命,全看運氣,像這種被人保護的還能死,那他們這些炮灰死不死就更沒有人在乎了,更何況,在那種情況下,竟然看不出金羌人是在佯敗,還追,那這個主將能爬到那個位置也算是有水分了。
狄九面色沉了沉,低聲道:“估計是家里買了官的,沒有真才實學。”
“怎么會呢?難道不是一點一點軍功爬上去的?”狄落驚訝。
說完自己又反應過來了,是她傻了不是?
以前,爹爹做生意的時候可不就是,與家里來往的都是有身份背景的,普通百姓可是夠不著他家邊邊的。
“你說的那個自己掙軍功,是秦子師,軍營里靠自己軍功爬上去的,有,但是太少了。”
就連秦子師,那么努力,也是因為入了向安仁的眼,否則......
狄九其實很少跟狄落說軍中的關系,主要也是怕打擊他的積極性。
軍中看似十分簡單粗暴,可實際上,普通人能爬上高位的有幾個?
沒有身份背景的,就算再在軍營中吃得開,可到了朝堂之上呢?
那只不過是一群世家子弟的磨爪石。
不是說他們如何差勁,只能說,貧窮人家養(yǎng)起來的孩子,眼界,性格,脾氣,都是有局限性的,跟那些花了大價錢培養(yǎng)出來的世家子弟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簡單來說,就是有錢人家的生活,你根本就想象不到。
這也就是為什么他說,不管是軍中還是朝中,當大官的都是有身份背景的,即使那些沒有身份背景的,也會急于找靠山,或是聯(lián)姻,或是門徒。
也許以前的朝中還能有點人氣,全國科舉選拔人才,現(xiàn)在的...呵!
狄九壓了壓嘴角,一臉的諷刺,不然,他又怎么會喜歡呆在軍營中。
可就是在軍營中混,也得有了不得的身手,才能在戰(zhàn)爭中活下來。
比如說他,他當年修習功夫,可是狄公花重金請了不出世的高人教導的,從很小的時候就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狄落不過是剛剛接觸武術沒多長時間,能練到如今的地步,只能說她努力的過了頭。
但是,還不夠。
狄落聽了沒說話,只是默默的抿起了嘴角。
眼神陰鷙的盯著床幔,神情有些冷漠。
世道不公平啊!
不,世道腐敗了!
狄落陰沉沉的眼睛看了一眼門外,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將那口濁氣吐出去,她覺得,自己練得還是不夠啊,必須得快點好起來。
只有上了戰(zhàn)場,拿了軍功,她才能將心放回到肚子里。
誰能想到,她只是短短一段時間,竟是喜歡上了打仗的感覺。
狄落垂下眉眼,打了個哈欠。
雖然躺在床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她傷的挺嚴重的,這才醒了一會兒,;就有點坐不住了,眼皮打架,還老打哈氣。
狄九一見,連忙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囑咐兩句,好好養(yǎng)傷,就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狄落睡眼迷蒙的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匡無涯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裝了,那她身上的傷,誰給上的藥?
不會是他...應該...不能吧。
狄落思考著這個致命問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
等到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房間里點著幽幽的燭火,火焰也一跳一跳的,她揉了揉眼睛,一雙手就已經伸了過來。
她條件反射的一把按住,只覺得那雙手,嫩嫩的,軟軟的,是個姑娘的手。
她連忙抬頭。
站在床前的姑娘一身素色的連衣裙,許是天還沒暖和,她在脖子處系了個毛茸茸的帔子,身上還披了件披風,一張圓圓的臉蛋,梳著已為人婦的發(fā)髻,杏眼彎眉,瞧著十分溫柔。
“你醒了?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說話間,姑娘就已經將她扶起來,一手拿著茶杯,小心的替她喂了些水。
等她喝完,姑娘又幫她上了藥,穿好衣服,她才扶著狄落,讓她重新躺好,“你別擔心,我不會告密的。”
女子洗凈手上的藥粉,擦凈,這才坐到狄落面前的椅子上,柔柔一笑:“我夫君是匡無涯。”
一句話,就將狄落的疑慮全部都打消了。
狄落低垂著頭沒說話,女子也不敢刺激她,只是小心翼翼的瞧著她,心中是欽佩不已,隱隱的,她又有著莫名的羨慕。
羨慕這姑娘活的恣意瀟灑,不用為了別人的眼光躊躇,不用為了身為女子要守規(guī)矩,雖然軍營中的生活很苦,隱藏身份也很難,但,很自由。
“你......”
狄落張了張嘴,不知道這姑娘叫什么。
“佟香香。”女子很是善解人意的連忙自我介紹。
“佟姑娘。”
狄落說話很慢,她一邊組織語言,一邊輕輕舔了舔嘴唇。
她已經很久沒和同性在一起聊天了,感覺自己一張嘴就言詞粗糙,不似以往辭藻華麗。
“你不需要的...”
狄落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說,該怎么說,她不相信她。
雖然自己有把柄在他們夫妻手上,可她依舊還是不信任他們。
自從家破人亡后,她的心就再也沒有能信任的人了。
佟香香仿佛沒看出狄落的不信任,她依舊笑的一臉溫柔:“在你傷好之前都不用擔心,我會照顧你的。”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小小聲的,生怕門口有人聽見一樣:“我其實可羨慕你了,我覺得你很自由,不受約束。”
自由?約束?!
狄落苦笑了一聲,她羨慕自己,可自己又何嘗不羨慕她,羨慕她有人可以約束。
像是下定決心,狄落忽然輕聲道:“如果有一天我身份曝光了,被人查到了你,你只要咬死不承認就可以了,也可以把一切罪狀都推到我身上,只說你們夫妻是被脅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