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師真的要被錢舞氣完了，他掐著腰，站在營房里叨叨叨的罵空氣，屋里一個人都沒有，罵了半天，倒顯得他神經。

罵了好一會兒，口干舌燥的，他也罵不下去了，被子一甩，推門就走了。

一直等到秦子師都不見人影了，門后突然冒出一顆腦袋，滴溜溜的眼睛看了看秦子師消失的方向，站了好一會兒，他才著急忙慌的進入營房，從地上撿起那張被遺忘的紙條，一目十行。

看完，他雙眼噴火。

“我擦，這個癟犢子真不厚道啊，自己偷摸跑了都不說告訴我一聲。”

趙十三磨了秦子師那么久都沒成功，他也沒想過偷摸進入金羌去找狄落。

那人生地不熟的，連話都不會說，去了回不來怎么辦？！

他猶豫。

誰知道，他這頭還猶豫著，那頭錢舞悄無聲息的就沒影了。

剛開始他還以為他去打仗了，也就沒在意，沒想到好幾天不見人影，他還以為他出什么事了。

找了幾天，挨個隊伍去問，都說沒看見他。

他還急夠嗆。

自從狄落墜崖失蹤后，他們這些老人就不同程度的小升了一下，雖然還是在一個營房里住著，但平常就不在一個隊伍了。

除了晚上睡覺的時候能見一面，其他時間還真不好碰面。

他是真的以為他戰死沙場了。

可沒想到，他竟然去金羌了。

癟犢子，這癟犢子。

給趙十三氣完了，他在營房里轉圈圈。

要不是今天他沐休，偷聽到將軍罵娘，要不他還真不知道錢舞跑了。

趙十三坐在炕上，咋心思咋心里不爽，這特么的，無組織，無紀律，回來肯定挨處分。

不行，不能就這么算了。

趙十三一蹦三尺高，忽然，他腦子靈光一閃，他突然想起來還在桐城養傷的狄九，這狄九不知道狄落還活著。

對，找他去，萬一他有招能把自己弄到金羌去呢？！

他爹可是大將軍啊，有身份，有背景的，肯定有辦法。

趙十三想到，匆匆的就出了營房，快步沖到馬廄，牽了他的馬就跑了。

......

被趙十三記掛的狄九早就醒了，可人變得陰郁不少，他時不時的坐在屋子里，一坐一天半宿的就是發呆，飯也吃的少，也不愛說話了。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梳著張揚小臟辮的狄九，滿嘴的豪言壯志，突然啞了，好像一瞬間長大了，成熟了。

狄韻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到底怎么了，每次跟他說兩句話，意識就開始飄忽了，呆呆的，就好像精氣神被抽走了，脊梁骨怎么都直不起來了。

甚至有的時候還有自殺的傾向，捏著刀，對著胳膊比比劃劃的。

有一次被宋婉婉碰見了，嚇得她一聲大叫，狄九才算將將回過神，握著刀的手一抖，刀掉在了地上，他眼神空洞的望了宋婉婉一眼，神情僵硬的轉身回了屋。

誰叫都不開門。

宋婉婉嚇得不行，她不敢在狄九面前哭，只能在狄韻面前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

狄韻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她覺得自己得跟狄九談談了。

男子漢大丈夫，有什么呢過不去的坎呢？！大不了重頭再來。

可這種狀態下，狄九根本就沒有辦法回到戰場上，心理那關過不去，他沒有辦法握住長槍了，握槍的手抖的很，也耍不動一招一式了，好像自從知道狄落不在后，他一夕之間變成了一個廢人。

“狄瑯，你到底要頹廢到什么時候？！”

狄韻實在受不了狄九帶死不拉活的樣子了，她風風火火的推開狄九的房門，掀開他的被子，將他從床上拽了起來，揪著他的衣服把他推到了院子里。

狄九長時間沒有出現在陽光下，這冷不丁被拽了出來，他有點受不了的瞇起了眼睛，抬起手擋在額頭前。

這一晃都已經夏至了，沒想到竟然過了這么久。

狄九怔怔的看著院子里的柳樹，綠意盎然帶來了生機，可他卻像是遲暮之人沒有了活力，沒有了朝氣，死氣沉沉的。

“狄瑯！你到底有沒有為我們想過？那個叫什么狄落的，是州叔的兒子，是，他是你的伙伴，是你的兄弟，他不在了你很難過，可他是不在了，我們還活著啊，你的爹娘，你的姐姐，我們還在，你為了一個已經不在的人，要放棄自己的人生嗎？！”

她狄韻的弟弟是最驕傲的人，而不是現在這樣，為了一個人的離開，要死要活的。

“你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他就那么重要嗎，能重要過我們這些你的親人？！”

“重要啊。”

很久沒說話了，狄九一張嘴，嘶啞的嗓子差點沒發出聲音來。

他滿目哀傷的望著自己的姐姐，“姐，他重要，他很重要。”

那種眼神，狄韻從來沒在狄九的眼睛里看見過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緒，他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為人陽光又霸氣，可罕見的在他臉上看見這種眼神，狄韻止不住的心疼。

她捂著胸口，第一次對一個已經不在的人怨恨上了。

那個叫什么狄落的，怎么就有那么大的魅力，把她好好的弟弟變成了這樣。

狄韻覺得自己的心尖都在滴血：“狄瑯，我是你姐姐，你不要用這種眼神說話，我...我心疼。”

狄九呼吸一滯，突然很想哭，他很想告訴姐姐，那個不在了的人，是他最在意的人，在意到，他可以把心挖出來給她看。

可是，他不能說，不能提，他不想狄落人都不在了，還要因為他被人用唾沫淹。

“姐。”

狄九悲切的叫了一聲，捂著眼睛凄慘的咧了咧嘴角，好半響，他才道：“你放心，我不會再做一點你們不開心的事了，我會好好活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會再讓你們難過了，好不好？！”

“小九啊！”

狄韻再也忍不住了，她大步上前，摟著狄九的腰，拍拍他的后背，抱著他泣不成聲。

人啊，都是這樣，活著的人用力的活著，卻依舊走不出已經離開了的人的陰影。

......

趙十三來的時候是一家家問來的。

他跑了一上午，一口水都沒喝，將將在晌午的時候到了桐城。

好不容易找到了狄九他們家，他剛打算抬手敲門，就聽見院子里傳來嗚嗚咽咽的哭泣聲，他抬起的手就落不下去了，僵硬的舉了半天，一直等到院子里的聲音小了不少，他才小心翼翼的敲敲門。

狄韻聽見敲門聲，連忙擦擦眼淚，努力將情緒平復：“誰啊。”

“是狄九家嗎？我是趙十三。”

狄韻走上前一開門，趙十三笑嘻嘻的對著狄韻點點頭：“你好姐姐，我是趙十三，狄落的伙伴。”

一聽見狄落兩個字，狄韻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但良好的家庭教育沒有讓她將人拒之門外，而是邀請了進來。

狄九轉頭看過來，卻沒什么反應。

趙十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狄韻，見狄韻沒注意到他，他連忙小跑著沖到狄九面前，小聲道：“秦將軍不讓我說，但是我要氣死了，九哥你知道不狄落沒死，他活著，他還活著，他在金羌！！！錢舞那癟犢子自己偷摸跑了，都沒跟我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