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落心中惦記著佟香香,看著刁進(jìn)興已經(jīng)撤退了,秦子師也派人去追了,她就沒跟著去,轉(zhuǎn)頭騎著馬跑到了佟香香家。
佟香香家里已經(jīng)被燒成了廢墟,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沒人說話,也沒人笑。
狄落心中咯噔一聲,她快速的跳下馬就要推門,伸手一半,突然又把手縮了回來,她有點(diǎn)害怕。
試探的,她清了清嗓子。
“咳咳咳。”
沒人回應(yīng)。
“姐,姐姐,香香姐姐?!”
狄落的心忍不住往下沉,一直沉,她給自己做了好多次心理建設(shè),才緩緩的推開了院門,入眼的是佟香香頭朝著屋里仰躺在地上。
“姐姐,你沒事吧?!”
狄落緊咬著嘴唇,顫著聲音,心中帶著某種僥幸,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往里走。
佟香香依舊沒有回答她。
“姐姐!”
就算走的再慢,狄落也走到跟前了,她原本還僥幸的心理一瞬間就破滅了,一股巨大的悲傷迅速蔓延至心頭。
她低著頭,眼淚從眼眶中大顆大顆的滑落了下來,“姐姐!”
佟香香靜靜地躺在地上,鮮血早就染紅了她的衣服,卻尸首分了家。
狄落連滾帶爬的蹭過去,撿起佟香香的頭放聲大哭。
院子外面早就聽到信兒的匡無涯氣喘吁吁的跑到門口,聽到狄落的哭聲,他身子一個不穩(wěn)癱坐在了地上。
“香香。”
匡無涯臉色慘白的睜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的蜷起雙腿,捂著耳朵,仿佛聽不見狄落的哭聲,就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香香還在家里等著他回來。
“救...命,救救...命!!!”
隔壁院子突然響起虛弱的求救聲,狄落淚眼朦朧間,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老太太扒著籬笆院,有一口沒一口的倒著氣。
“小虎...小虎還活著...還有二丫丫...救救...我們!”話音未落,李婆婆倒在了地上,沒了聲息。
匡無涯立刻爬了起來,從小院子穿過去,匡小虎半邊身子歪躺在地窖口,起伏的胸口還能看見在呼吸。
他將兒子抱起來,試探著鼻息,有呼吸,下面的二丫也有呼吸,他趕緊跳進(jìn)去,把二丫丫抱了出來,放在了地上。
可能災(zāi)難發(fā)生的時候,老太太將兩個小孩藏在了床底下,床底下有個儲存糧食的密道,大火雖然沒有燒進(jìn)去,可濃煙卻嗆了進(jìn)去,兩個小孩子吸食了大量的濃煙倒在地上,萬幸,還活著。
匡無涯淚如雨下,他緊緊摟著兒子痛哭出聲,他不敢去看佟香香,他的心像刀割般鈍疼,疼的他除了哭也不知道該干什么了,緊緊摟著匡小虎,他低著頭將臉埋在匡小虎的肩膀上,幾乎都失了聲,他的家沒了!
那邊的狄落將佟香香的尸體擺放好,她抓起自己的斬馬刀沖出了院子,抹一把臉上的淚水,她的眼神異常冰冷,她要?dú)⒘四莻€金羌人,替香香姐報仇。
匡無涯聽見那邊忽然沒有了聲音,他放下匡小虎,一轉(zhuǎn)頭,就看見狄落一個起跳上馬,拽著韁繩一聲大喝:“駕!”
人眨眼間就不見了。
......
鄔藤是一直等到城再次被搶占回來,她才小心翼翼的出了門。
大概是因?yàn)樗〉牡胤骄嚯x北城門那邊太遠(yuǎn)了,戰(zhàn)火還沒來得及延伸到她這邊,就戛然而止了,鄔藤還活著,房子也還在,但,難保沒有賊人破罐破摔翻進(jìn)她家里偷走她和狄落的安家費(fèi)。
她裹好圍巾,戴好帷帽,她將自己的全部家當(dāng)藏在身上才悄悄的出了門。
也不知道佟香香怎么樣了。
她家可是戰(zhàn)火中心點(diǎn)啊,鄔藤心中有點(diǎn)擔(dān)心,在家也待不住,索性,出門去看看。
鄔藤走在街道上,看著被燒毀的房屋,和還沒來得及清理的尸體堆積如山,已經(jīng)紅的發(fā)黑的鮮血凝固在了地上,看起來張牙舞爪的像是一只怪獸,她這心里有些沉的發(fā)悶,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在心里蔓延開來。
她咬了咬嘴唇,低下頭,腳步匆匆的穿過街道往前走,不知不覺間,她竟然走到了花街附近。
看著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已經(jīng)變得黝黑,她的腳步禁不住停了下來,轉(zhuǎn)頭四處打量了一圈,她遲疑了一瞬,腳下的步子一轉(zhuǎn)圈,邁向了花街里。
這個地方,她住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經(jīng)熟悉的閉著眼睛都能走過去。
沒一會兒,她已經(jīng)站在了店門口。
每到夜晚降臨,就會燈火輝煌的花店如今大門,大敞四開的,廳堂里也是靜悄悄的。
鄔藤停頓了兩秒,還是抬起腳走了進(jìn)去。
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猶如走馬觀花在她眼前一幀一幀的放映著,這里充斥著她的恨與無奈,可現(xiàn)如今,她再次主動踏足了這里,心中的情緒突然就散了。
她還活著,曾經(jīng)的一切都離她而去,她那終將成為苦難的人生,也因?yàn)閯e人的救贖成為過去,她還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呢?!
大概率,是沒有人活著了吧。
鄔藤走到樓梯口,一直也沒看見人,她微微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就要走,忽然間,她聽見樓梯拐角處傳來微弱的響動,要走的步子頓時一滯,她調(diào)轉(zhuǎn)腳就走了過去。
金正云覺得自己要不行了,她癱坐在地上,仰面靠在樓梯上,意識都已經(jīng)渙散了,卻突然聽見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也不知道是誰來了,應(yīng)該是大晉士兵吧。
他們來了,終于來了。
逆著光,她瞧見一個姑娘探頭看了過來,那身形看起來有點(diǎn)熟悉,是誰呢?
有點(diǎn)想不起來了。
金正云瞇著眼睛,想要把胸口上的劍拔下去,一動間,她才反應(yīng)過來身上還壓著一個男人。
這男人是誰來著?!
哦,想起來了,是那個被她收留的那個重傷的男人,但是,他怎么壓在了自己身上?!還被長劍串在了一起?!
他不是走了,不是讓他藏起來了嗎?!怎么在這?!
可能要死了,腦袋都混漿漿的不行,強(qiáng)撐著睜開的眼睛也不由自主的閉上了。
臨死前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閃過。
啊,想起來了,那群畜生沖進(jìn)來,看見她這個徐老半娘想要開開/葷,她都放棄抵抗了,大不了臨死前帶走一個兩個。
哪成想,她都順/從的躺下了,那個肚子被劃開大口子的男人卻突然沖了出來,擋在了她的面前,還趁機(jī)捅傷了一個金羌士兵。
她一個黑心眼的妓/女,哪值得他拼死相救啊。
不值得,不值得啊!
唉!
金正云輕聲嘆息一聲,突然感覺,有人在探她的鼻息,她倏地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姑娘,她忽然想起來了,這不是鄔藤嗎?!那個已經(jīng)死掉的鄔藤,她怎么在這?!
難道是來找她算賬的嗎?!
金正云張了張嘴,一串血沫沫就從嘴角緩緩淌了下來。
“鄔藤,你是來接我的嗎?!還是來找我算賬的?!我馬上就去陪你了,有什么仇,你等我下去了,再找我算吧,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我對不起...你...”
金正云說著話,忽然就沒了聲音,鄔藤蹲在她面前,緊閉著嘴唇一句話沒說,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鄔藤忽然捂住了眼睛,又是一聲長嘆,她指縫間有什么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