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落雙手舉起作投降狀，一臉無奈的笑著看鄔藤。

“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

鄔藤嬌嗔的白眼一翻，“算你識相。”

軍營糧草被燒，邊界城早就傳遍了，知道軍中將士沒有吃的，邊界城中的百姓那真是勒緊了褲腰帶，咬牙從嘴里省下糧食，送到大營里，只盼著他們依舊能努力的護著他們。

他們打仗幫不上忙，這吃吃喝喝的小事還幫不上忙嗎？！

只要餓不死就行。

只是口糧留的再多，也架不住大營里將士們太多，消耗體力太大，只能是勉勉強強填飽肚子。

“我看看。”

鄔藤剛才光顧著許久不見狄落的興奮，此時看他風塵仆仆的，胳膊上還有傷口，她就忍不住心疼道：“疼嗎？！怎么又瘦了？！”

狄落微笑著搖搖頭：“說不疼是假的，不過我習慣了，受傷肯定是在所難免的。”

從最開始上戰場，幾次生命垂危，到現在只是皮肉傷，她不光適應了戰場上的刀光劍影，也習慣了戰場上的生死有命。

幾次重傷垂危都被救了回來，那就證明她命不該絕，她的冤仇終有一日能重見天日。

“姐姐，你且回家安心等著，如今距離你的事情已經過去半年多了，只要不碰見花街的人，就不會有人記得你，你可以在周圍逛一逛，不要老是悶在家里，會悶出病的，等我以后有更大的成就了，你就搬來和我一起住，只是，我現在職位小，不能在城里安家，你要等我啊。”

鄔藤笑瞇瞇的點點頭：“好的，我等著你，狄落。”

眼看著時間也不早了，秦子師那邊還在等著狄落過去領份例呢，鄔藤也不能再呆太長時間了，天要黑了，往回趕也不安全。

狄落遲疑一瞬，抬起手摸了摸鄔藤的頭，溫聲道：“姐姐，快回去吧，天就要黑了，我也不能送你回去，太晚的話，我也不放心。”

說話間，狄落從懷兜里掏出自己的軍餉，又回身從小白的馬鞍袋子里掏出繳來的戰利品塞到鄔藤的手里：“姐姐，你看這些東西能換多少錢，留點底，攢起來，我們買大房子。”

鄔藤一聽見大房子幾個字，她的眼睛就亮了，一把抓住狄落遞過來的錢袋子，她重重點點頭，鼻音有些重，“嗯，買大房子，我們的家，狄落以后姐姐就跟著你了，你別嫌我煩。”

狄落搖搖頭，目光溫柔的看著鄔藤濕潤的眼眶，“怎么會，你是我的姐姐。”

鄔藤三步一回頭的走了，她坐在馬車上使勁的朝著后面揮手，一直到看不見大營門前的小黑影，她坐回到馬車里，摸著手里的錢袋子，錢袋子上還沾染了已經發黑的血液，硬硬的，她突然笑了，一眨眼睛，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了手背上。

滾燙的，濕潤的。

“我們的，家。”

......

狄落一直目送鄔藤離開，她才轉身，猛然間看見身后站著的人，她腳步一頓，有點猶豫的不知道是像以前一樣湊上前說話，還是要拉開距離。

距離上一次和狄落好好說話，已經過去好久了。

最近發生了好多事，打仗，受傷，燒糧草，事情太多了，狄九再見狄落，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整個人頹廢的不行，以往囂張的小辮子都已經亂七八糟的了，胡子拉碴的眼神中滿是憂郁。

狄落遲疑了一瞬，還是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在他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怯懦的叫了一聲：“哥，你沒事了吧，我最近太忙了，一直都沒騰出時間去看你，你，還好嗎？！”

狄九不自在的咽了咽唾沫，喉結上下滾動著，他背在身后的手緊緊捏成了拳頭，一張嘴，聲音啞的不行，似乎是許久沒有說話了。

“你個小沒良心的，我不找你，你真不來看我，我差點死了。”

狄落心頭忽的顫了一下，她是真不知狄九這么嚴重，討好幾次被拒絕，她就拉不下臉去求和，維持著她的驕傲和矜持，不想被人輕易打碎入侵她的領地。

可能真如他所說的那樣，自己真的就是個白眼狼，沒良心吧。

她抿起了嘴巴，低下頭，眼眶有點紅，“對不起，哥。”

狄九看著狄落的發頂，因為瘦而愈發纖細的脖頸，突然慘然一笑，“我很不好，你能安慰一下我嗎。”

狄落迅速抬起頭看著狄九，狄九好像想哭，眼睛里隱忍的都是血絲，還有一閃而逝的晶瑩。

如此脆弱的狄九，狄落從來沒見過，從來都是大咧咧的狄九突然露出這種表情，狄落是比預想中還要心疼的，她捂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狄九從背后伸出手，張開雙臂，“我能，抱抱你嗎？！”

話音還未落下，狄落已經快步沖了過去，一頭扎進了狄九的懷里。

狄九緊緊摟著狄落的身子，也不管什么好不好看，會不會有非議了，他垂下頭，掩飾性的將臉埋在了狄落的脖頸處，雖然沒有哭出聲，但狄落感覺到了濕潤，狄九真的哭了。

從徐永思離開到現在，狄九一直壓抑著自己情緒，他在等狄落來看他。

可他等了又等，狄落都沒出現，只是時不時傳來消息，狄落上戰場了，狄落受傷了，狄落追擊敵軍多遠。

躺在邊界城府中養傷的狄九突然不想一味去等了，戰場上的消息瞬息萬變，他怕自己再等下去，不知道哪一天就會傳來消息，狄落戰敗隕落，馬革裹尸。

不就是服軟嗎，不就是道歉嗎？！

他狄九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干過，就是沒道過歉，道歉有什么難的？！

狄九都想好了，等看見狄落，他非把他罵個狗血噴頭，讓他知道知道什么是長兄如父。

沒想到，等見到狄落的那張臉，他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突然就席卷而來，他根本就罵不出來，徐永思死了，為了他死了，他活下來了，徐永思卻不在了，他媽的，還來他夢里來告別！

真是存心不想讓他好過。

狄九崩潰的捂著眼睛，眼淚卻從指縫間擠了出來。

丟人了，太丟人了，他一個大老爺們哭的這么慘，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流血流汗不流淚，還好，還好，只有狄落看見了，沒有外人看見，狄落是他弟弟，不能笑話他。

狄落一句話沒說，只是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好半響，她輕聲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