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梨花幽夢了無痕棋盤珠種玉落成

再見九天天女時，已經是五十五日之后，師父、天師他們抱著小魚兒上天界再回來時，本應是高興的。

九天天女給了他一粒仙丹，師父吩咐他七日后睡前服下。他那天原本早早的上床睡覺，只是睡前糾結了一下，到底是應該一口含下？還是嚼碎服下？糾結了半天，往藏書閣翻閱古籍典藏愣是沒找出合理性的見解。丹丸有龍眼珠般大小，他才一個七歲的孩子嗓子眼細，顯然吞服是有點困難了。那嚼服是不是會消減其藥性呢？思前想后半天，終決定化服，反正不管怎樣都得用水服之。所以，糾結了大半天本來可以早睡的卻因為各種糾結到了子時才拿一小碗化了丹丸服下。

泡了黑褐色的一小碗湯水，味甘后有絲絲苦澀。折騰了大半夜也累了，頭一沾枕頭便呼呼大睡過去，日上三竿才醒，只是起來后感覺身體不大一樣了，首先衣服穿小了。疑惑的跑到鏡子前才發現原來是自己變高了，而且是突飛猛進，拿了儀尺測量四尺又五，竟比同齡的孩子高出許多。后來才得知，那日九天天女給的丹丸命曰：身長青傾丹。

銘玉道長和四大天師在前，先行下天。云霄殿上密密麻麻排了近萬人門徒。場面聲勢浩大。

“師父、師父。”歸珀跑上前，沒站穩就匐在廣場上叩拜。

銘玉道長知是什么丹藥，所以對歸珀長高這件事倒也波瀾無驚。四位天師原就喜歡歸珀聰明伶俐，見如今他長得這般高，更是歡喜，但眼前的一幕幕似乎也令人高興不起來。

歸珀站在銘玉道長一側，身后是四大天師，九大教靈。萬人教徒更是跪滿了云霄殿前的廣場。

天上濃云滾滾，是穿著金甲銀袍，手拿利刃的天兵神將。九天天女披散一頭華發，抱著幻化成人陷入沉睡的小魚兒，踏著一團云彩從天邊悠然飄下。

歸珀見小魚兒終于回來了，跑上前去，不免被九天天女的容顏所嚇，那日美麗孤冷的人影感染著星子的光輝懷著仙子的清麗脫俗，如今才足月未見，就像在時間的長河中趟過一般的蒼白遲暮起來。

歸珀不忍直視，抿著小嘴唇，眼眶里含著淚，將小魚兒從九天天女手里接過來。

九天天女伸出她蒼白無力卻修長骨感的細手，撫摸著歸珀的頭頂，道：“小魚兒，以后真要拜托你好好照顧了。”

歸珀抬頭澄澈的眼眸流下兩行淚來，道：“嗯，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魚兒的。謝謝九天天女娘娘賜我的仙丹，我現在長高好多了。”

他從沒見人笑的這么好看過。而且還是一個遲暮了的九天天女，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人吧。

歸珀這么想著，看著翻滾的濃云席卷著天兵神將和九天天女一同消失了。

小魚兒還在他懷中沉睡。都沒有睜開眼睛與九天天女作別。

小魚兒一睡就是五年。

五年過去了，當年的歸珀也十二歲了，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小小男子漢了，前些日子還跟著海天教靈連同幾個師兄弟一起下山捉妖了呢。

五年過去了，小魚兒像停止生長了一樣，還是嬰孩般的模樣，連身體都沒有長一絲一毫。如果不是它有條不紊的呼吸，別人真的以為它死了。有好幾次都嚇得歸珀晚上不敢睡覺的守在它身邊，怕它真的不呼吸了怎么辦。

五年的時間里，小魚兒不吃不喝，不管歸珀喂它什么它都不進食。即使把它嘴掰開了硬塞進東西去，它也不會吞咽。

五年時間里，倒是玉面王來過好多次，每次都把他最新培育的無公害百分百安全的靈蟲喂給小魚兒吃。說來也奇怪，小魚兒不喝水，卻吃得了靈蟲。可能是那靈蟲一遇物便化作滴濃郁滑溜的稠水的緣故，它會自行的像是接到指示一樣的往小魚兒的嗓子眼里，食道里，胃里鉆。這也得多虧了玉面王每次改良的靈蟲，小魚兒蒼白無血色的臉才又如桃花瓣一樣的粉嫩可人。

五年時間里，如果不是聽到師父和天師的談話，他還一直傻傻的等著小魚兒醒來呢！他一直做著一個夢，一個九天天女交代他要好好照顧小魚兒的夢，他會扶著它學走路，教它說話，等會說話了再教它念書，還要教它劍術和法術，教它如何斬妖除魔，貼咒畫符。他有好多想要教它的東西，以報九天天女賜他身長傾青丹。師兄弟姊妹中也有趨炎附勢之人，之前嘲笑他個矮，之后看他突然長高都用詫異的眼神看他，那日見他與九天天女攀談，日后更是師兄前、師弟后的拉攏取悅他。他深感厭煩。

多么美的夢啊，就這樣被他們打破了。那日他無意聽見師父和天師在討論小魚兒為何一覺不醒，便貓在門外偷聽，卻不想聽到了驚天大秘密。

原來，小魚兒被乾坤定鐲定住了精氣，本就精氣不足的小魚兒更是奄奄一息性命垂危。而且，還被眾仙家封住了五識滅了六根，這不就是把小魚兒弄的又聾又啞又瞎又無知覺懵懂的傻兒？不可能的？他不敢相信這一切，那么可愛的小魚兒，笑起來那么好聽的小魚兒竟然被他們禍害成這個樣子，當下，歸珀氣的就破門而入。

“師父，小魚兒是無辜的，它不該受這些。”

“歸珀，不許胡鬧，這都是小魚兒的命。”

“我才不信命呢。”說完徑直跑了出去，手提著昨日越靈天師剛配于他的寶劍。

師父和天師也都跟著跑過來，只見歸珀手舉寶劍不停的在小魚兒的腕上磨著那該死的什么乾坤定鐲。原先他還不知道，覺得小魚兒帶著這梨花紋路的鐲子甚是可愛，如今瞅見它們宛如天生一樣的附在小魚兒身上不留縫隙定住它的精氣，他就恨的牙癢癢。

“歸珀，不許胡鬧。”銘玉道長嗓音有點兒大，帶著怒氣。他也不知小魚兒竟然昏睡不起。

“乾坤定鐲是太上老君親自所煉，又有封印，你是磨不開的。”這徒兒也是癡念。

果然磨不動，都磨了半天，那定鐲完好如初，卻比之前更閃亮了。

“歸珀，莫傷了小魚兒。”

歸珀一個不小心，鋒利的劍尖劃破了小魚兒蒼白如雪的小手背。艷紅的鮮血成了一條細線，沒有流出來。

“師父，”歸珀帶著哭腔，捧著小魚兒的小手腕，“它竟連鮮血都流不出來。”它到底還剩些什么？只是一副軀殼么？

想起那日為自己舔舐傷口的小魚兒，他竟痛苦的嗚咽起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抱起躺在床上的小魚兒一個金光轉身便不見了。

銘玉道長和四大天師見狀皆搖頭，嘆息。那日的女嬰真是可愛喜人。

遂轉身一起去了后山清潭。

歸珀抱著小魚兒將它放入清潭當中，明明小魚兒的整個身子都在水中卻沒有像平常一樣變作一條全身金紅的錦鯉。

水靈也難以置信的浮頭立于潭水中。它可以感知到，為何小魚兒精氣不在。

“小魚兒，你醒醒，你變身變身啊。”歸珀急切的將小魚兒全部投入潭水中。小魚兒依舊還是人形，直直的沉入潭底。

它還是毫無知覺，面無表情，死了一樣。

“歸珀，別再胡鬧了。”趕來的銘玉道長和四大天師將小魚兒從潭底取出。柳條樣的小細腿出潭的瞬間變成了金紅的魚尾。

銘玉道長和四大天師還有歸珀甚至潭里的水靈都甚是一驚。怎會？小魚兒明明被乾坤定鐲定住了精氣，又被封了五識六根應該已經是一個原原本本的人了，怎會又多出一條魚尾？

昔日九天天女拼盡仙力度它成人，眾仙又殘害它成了一個廢人，怎會如此造化弄人？成了今日這副要人不人似妖非妖的樣子。

小魚兒的魚尾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玉面王的到來才解開謎團。

原來是玉面王喂食小魚兒的靈蟲所致。靈蟲本就由各方靈氣之物幻化而成，經由玉面王改良成了小魚兒的專屬餌食。所以，小魚兒吃了靈蟲就等于吸收了天地之精華萬物之靈氣。

而出現的一條魚尾就是小魚兒靈力的象征，只是這件事只有銘玉道長、四大天師、歸珀、水靈和玉面王知曉。幾人也決定保密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更不能害了小魚兒性命不保。

“都是你給小魚兒喂蟲子吃，才會這樣的。”歸珀看著小魚兒還沒消的魚尾，每到月圓之日，小魚兒的魚尾就會自然現形。

“不吃靈蟲它會死的。”誰讓它五谷雜糧就是不吃呢？害的他堂堂一個冥界玉面閻羅王放著堆積如山的公務不處理，專門跑遍名山大川、深山野林去給它尋覓靈氣。這是債，懂么？小魚兒，你欠本王的債，日后醒來可是要還的。

“哪里就會死了？小魚兒命硬著呢。”雖然不吃飯。

“不信，你看。”說著掏出往生石給他看，既然會呼吸，那就是活著，還是那塊初根，沒有新生的樹杈，也沒有亡死的枯枝，就那么一條線一樣的矗立在那已經五年了。

第一次沒有魚尾之后，小魚兒的額頭上多了一塊印記。一枚金紅色閃著熠熠光輝的魚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