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見席嬤嬤似是想哭，也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她看了看四周，突生感慨，“席嬤嬤，不知不覺，我已嫁進侯府快五十年了，侯爺他，也不在了”

席嬤嬤哽咽，“夫人可別傷心了，你現在是侯府的老夫人，也算是沒有辜負把你嫁進侯府的苦心了”

席嬤嬤一直叫馮狀元為公子。

老夫人一邊擦眼淚一邊點點頭。

“嬤嬤，今日請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老夫人正色，語氣之中的慨嘆之氣退去。

“夫人請說，只要老奴記得，一定知無不言”席嬤嬤答道。

席嬤嬤身前的小方幾上，一碟燙紅的烤地瓜幽幽的冒著熱氣。薯香甜糯，掩蓋了房內因為長久燃燒木炭而產生的炭火氣。

老夫人看著烤地瓜，透過這朦朧霧氣，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年輕之時，在房內和席嬤嬤討論如何對付新來的姨娘的場景。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老了。而那些年和她明爭暗斗的姨娘們，如今已是紅顏枯骨，化為一抔黃土，和風融在了一起。只有她，還堅守在這里。

那時，被她視為眼中釘，因為討老侯爺歡心而恨之入骨的姨娘們，如今再仔細回想起來，竟一點恨意也沒有。反倒開始懷念起那些斗爭的日子。老夫人感慨著，卻不知，這是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去懷念的。

想一想過去，反倒讓她產生了斗志。

“席嬤嬤，你可還記得當年二姨娘進門的時候她的身子是不是已經有了？”老夫人問道。

席嬤嬤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才回到，“是的。老奴記得當時您還派老奴去調查，是不是少爺和二姨娘聯合起來騙您。但是老奴調查得知二姨娘懷孕之事并非為假，您這才同意讓少爺抬二姨娘進門”

老夫人沉吟了一會兒，“嬤嬤你可還記得當時是怎么調查的？她肚子里的孩子確實是少爺的嗎？”

席嬤嬤拿著烤地瓜的手頓了一下，“夫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不瞞嬤嬤，我懷疑二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兒的。那二姨娘本就是青樓出身，她那身子不知道被多少男人壓過，誰知道她獨自里的孩子是不是我兒的”老夫人說道。

“老奴記得當時少爺說二姨娘在青樓是賣藝不賣身，少爺是他頭一個”，席嬤嬤伸出指頭比了一個“一”。

“這話放在當年我就不信。當時要不是不想讓那個女人好過，我說什么也是不會容許我兒抬那青樓女子進門的。嬤嬤你不知道，那青樓狐媚子現在還和以前的恩科有聯系”，老夫人臉上滿是憤怒，“她要是敢讓我國公府丟臉，我非撕了那狐媚子不可”

席嬤嬤放下手中的烤地瓜，掏出懷里的帕子擦了擦手，說道，“夫人打算怎么辦？”

老夫人拿起桌上剛沏好的老君眉，掀開茶蓋，呼開上涌的水汽，喝了一口，方才說道，“這件事絕對不能姑息。如今我兒被狐媚子迷惑，要是他讓老三承襲了爵位，若一旦發現老三非我兒血脈，傳出去，豈不是陷我國公府于為人恥笑的境地”，老夫人轉過身看著席嬤嬤，“我打算派人去調查這件事，若是查出來確非我國公府血脈，當即把母子三人逐出侯府。嬤嬤當以為如何？”

“此事也只能這樣。老奴當年和那青樓之人有過接觸，不如就派老奴前去調查”席嬤嬤說道。

“嬤嬤不可如此。你已經年邁，禁不起折騰，況且這闔府上下誰不認識嬤嬤，你出去了，反而會引起那狐媚子的注意。這件事我們只能暗中調查，萬不可聲張出去”，老夫人心中已有計較。

這件事只能由她身邊的人去做，而且必須是平常不怎么引人注意的人。

“不如，就讓老奴身邊的秋雁去做如何？”席嬤嬤問道，“秋雁家中只有一個幼弟，只要咱們控住住她的幼弟，她一定不敢存有其他心思。而且秋雁本來只是個粗使的三等丫鬟，是老奴見她伶俐，才帶在身邊。她平時跟著老奴待在院子里，府內認識她的人也不會很多”

“如此甚好，那這件事就麻煩席嬤嬤去辦一下。事請調查清楚前，秋雁不用來我的院子。這院子里有狐媚子的人”，老夫人說道。

席嬤嬤點了點頭，承諾下老夫人的要求。臨走時，她揣上了老夫人專門讓廚房為她烤熱的地瓜。

二姨娘在院子里頭翻看府內這一個月來的賬簿，心里在盤算著手頭有多少私房錢。

陳嬤嬤從一相交的在宮內的嬤嬤那里得知，花鳥使不日就要出宮，為皇上物色秀女。里頭傳話，今年的秀女是為了為皇上慶賀誕辰，因此秀女的質量務必要高。不可隨意敷衍。

“二姨娘，小姐來了”，二姨娘瞇著眼睛不知道想什么，陳嬤嬤在一旁叫道。

二姨娘回神，理了理手中的賬簿，看著前方向自己款款自己走來的高萱萱。

民間都說她的女兒才貌雙全，是京城貴女之首。如今細細看來，姿色果然不俗。如此顏色，不送進宮中，豈不可惜！

“姨娘”，高萱萱朝二姨娘福了福身子，“不知姨娘找女兒來有什么事？”

二姨娘微微一笑，從梨花椅上站了起來，走至高萱萱的面前，握住她的手，神色柔和的說道，“今日天氣甚好，我想和我的女兒聊聊天”。

下人從屋內端來一張小炕桌，放在院子里的亭子之內。亭子四周都被人鋪上了厚厚的氈子，用來擋住冬日的寒風。因著著厚氈子擋住了光線，亭內較暗，還需電上一根蠟燭。

在如此冬日坐在涼亭里實屬不倫不類。只是對于一些慣會喬張做致的姨太太而言，視之為風雅罷了。

粗實丫鬟端來一壺燒的滾燙的熱茶，分別倒在二姨太和高萱萱面前的茶杯之內。

這是上好的廬山云霧。一塊小小的茶餅，抵得上窮人家一年的口糧。

昏暗的亭子之內，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茶香，竟有叫人回到了夏天的感覺。

高萱萱一語不發，就等著二姨娘開口。之母莫若女，今日姨娘叫她干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二姨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見高萱萱始終面色淡淡，挑眉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和小姐有話要聊。陳嬤嬤你去亭口守著”

守在一旁的陳嬤嬤和粗實丫鬟福了福身子，魚貫而出。

二姨娘細細的笑出了聲，對高萱萱說道，“萱兒，快嘗嘗這廬山云霧。可貴哩。府里只得了三塊茶餅，兩塊都在娘這里。你要是喜歡，回去的時候帶一塊走”

高萱萱淡淡的“嗯”了一聲，也舉起茶杯喝起來。

二姨娘狀似不經意的問道，“萱兒，上次，娘和你說的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二姨娘話音未落，高萱萱就好像被嗆到了一樣，突然咳嗽了起來。

二姨娘趕忙站了起來，回手從衣襟里抽出夾著的帕子，幫高萱萱擦了起來。一邊擦一邊說，“怎么如此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