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華燈下的眼淚
通過電流散發出各種色彩的華燈籠罩下的落城依舊和往常一樣,沒有人會察覺出那萬家燈火中哪一盞滅了,更沒有人去關心哪一盞始終亮著。
病房里夜光燈亮著,記憶恢復得差不多的我一時間還不能接受夏天失蹤的消息,更不愿意接受自己流產的事實,一時間傷心過度暈厥了。辰逸讓醫生給我開了鎮定劑,我才沒有很快醒來,安然的睡到現在。
辰逸在床邊坐著,低著頭在手機看著新聞,越看越覺得氣憤的他不覺得罵出聲來。
“這就是國家的法律,明明有罪的人,卻說什么證據不足,換成是個沒錢的主兒,估計沒證據也能被關上他個十年八年的!”
睡夢中的我隱約聽見辰逸的罵聲,迷糊著睜開了沉重的眼睛,一臉死灰的看著他。
“你怎么醒啦?”
“你這么大聲,我能不醒嗎?”
“好些了嗎?”
其實我并不知道他是問我身體好些,還是心情?身體的話我已經沒有知覺了,大抵是心里太痛了,至于心情,估計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好得起來了。經歷了這么多,失去所有孑然一身,心情好得起來的估計不是人,而是惡魔了。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不會再脆弱下去了。”
“簡歆……”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可是我不在乎,就算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惡魔,我也無所謂了。我不怕下地獄,我也不怕痛苦,但是我不能容忍我的孩子和夏天就那樣不明不白的死在他們手里。”
“可是你又能做什么呢?”辰逸有些擔心我,也透著無奈。
“我能做的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他們那樣不要臉不要命的,你又何必……”
“夏天和孩子都沒了,大不了我也不要命,陪他們好好玩玩權利的游戲!”
醒來之后沒有一滴眼淚的我讓辰逸越發的不安,我越是這樣強忍著,就說明我越憤怒,憤怒到可以做出任何傻事。他了解我的脾氣,所以才會束手無策。
“你斗不過的,韓氏集團都能顛倒黑白將韓雨澤從監獄拉出來,把你拖下水簡直易如反掌。”
“錢,我是沒有他們多,人,我也沒他們多,狠毒?我也不如他們。可是,辰逸你別忘了,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已經一無所有了就沒有什么好怕的了,他們擁有的太多,害怕失去的太多恰好就是他們的弱點。”
“可是…….”
“別再說了,我心意已決。你和醫院說封鎖我的一切治療信息,如有泄露我絕不善罷甘休。你和知道我近況的人都打招呼,讓他們保密,我的記憶依舊沒有恢復,明白了嗎?”
“你這是?”
我的書辰逸都讀過,我的腦袋瓜里能琢磨出來的那些復仇辦法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二了,知道反對已經無效,他明白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幫助我,保證我的安危。
“有點困了,先睡吧!”我躺回去,自己蓋好了被子之后就閉上眼努力的睡著。
夜晚再次降臨,那隱藏在森林中農家依舊亮著微弱的黃光,廚房的煙囪朝著黑夜流著白色的煙,直沖天空,像是在反抗著什么。那黑色的瓦礫下,老人正熬著藥,整個廚房都彌漫著中藥的甘苦味。老人起身看了看鍋里的藥,滿意的點著頭,重新回到灶前把火滅了,又再次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白色的陶瓷碗乘上一碗,端著藥上了樓。
那間不大的屋子里,夏天依舊躺著,沒什么起色,只是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興許是老人的藥起了作用吧。他把藥放到床邊的柜子上,從抽屜拿出一個沒有針頭的注射器,透明的管子已經有些泛黃。老人小心翼翼的把護著注射器的袋子拿下來,將注射器放進藥碗里抽了滿滿一管,然后托著夏天的下巴給他往嘴里慢慢的喂著。
“能這樣吞下去藥,想來你也努力了不少吧。繼續這樣努力下去,會慢慢好起來的。等你好了,我就送你回去,你一定要努力著早點醒來,千萬別人你的家人等你太久!”
夏家別墅。
夏恒駿因為夏天的事情十幾天來吃不好睡不著,最大的嫌疑人韓雨澤還無罪釋放,無疑是雪上加霜,夏恒駿直接暈倒被送進醫院治療中。夏俊楠照顧著夏恒駿睡下之后才回到家里,李英已經在他房間候了多時。
“怎樣了?”
“還是沒有找到,警方那邊已經停止搜救了。說是即使掉在哪里還活著,十多天過去了,餓也餓死了。”
“那尸體呢?”
“警察說那邊本來就常有很多野生動物出沒,所以一帶都沒人居住,要是死在那邊,尸體早就被分食干凈了。”
“不是說什么痕跡都沒有的嘛!”
“事故當晚那場暴雨,還有事后也下了兩場雨,就算分食時留下了血跡估計也早就被沖進地里了。”
“也就是說他已經死了?”
“目前警方是這樣判斷的。畢竟一點痕跡沒有,實在不好判斷。要是還活著的話,早就該出現了!”
“本來想著老爺子一定會嚴查,怕查到我頭上,才想著把韓雨澤的罪名坐實,即使他活著回來,我們也能毫發不傷。現在倒好,夏天是死是活不知道,還多了個像樣的仇敵。”俊楠有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挫敗感。
“少爺,現在韓雨澤已經出來,肯定會死死咬著我們不放,必須在被他咬住之前想想對策!”
“對策,對策!能想到,我找你來做什么!”夏俊楠的怒火唰的一下被點燃。
李英條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兩步,俊楠見狀更加怒氣難遏,直接將手里的平板電腦砸了出去,幸好沒砸中,否則李英又該去藥店買創傷貼了。
“躲什么躲?一點小事都辦不好,躲的本事倒是不錯!”
“對不起,少爺!”
“對不起能把韓雨澤關起來啊,趕緊給我想辦法一定要先抓住韓雨澤。”
“是!”
李英低頭順腦的出了房間,剛好碰見路過的管家,他尷尬的問候了下便灰溜溜的跑了。管家看著緊閉的房門,腦海里回想起剛才聽到的那句要抓韓雨澤的話,不自覺的露出了十幾天來的第一次笑臉。一直處于低氣壓的傭人們看見管家的笑臉,也不由得覺得輕松了許多。
落城的夏天很長,有的時候長到我們都盼著明年夏天不要再來。到了第二年,夏天依舊會準時的來,我們依舊會興高采烈的迎接他。
在醫院悶了十多天,該治療的也治療了,該忘的,不該忘的我全都找回來了,也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我鬧了好半天,院長才同意我出院,簽字前,他還是不停的勸說著。
“她現在雖然恢復了記憶,身體卻受到不明藥物長達兩個月的侵害,不系統的治療,我以后會出現別的問題。”
“院長,我也不想。如您所見,她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拗得過她。”辰逸無奈的嘆著氣,回到病房。
進門的瞬間,我已經收拾好,換好衣服,裝好了行了,坐在床邊等著他。
“動作倒是挺快!”
“別板著臉了,像我欠你錢似的。”
“夏恒駿打招呼了,免費給你治療,沒有花我一分錢!”辰逸氣呼呼的回答道。
“你是不是覺得免費的我都不好好治療,出了毛病還得回來花你錢,心里不痛快了?”
“大小姐,我是那種財迷嗎?再說了,那些錢都是你寄存在我這兒的,怎么算也不是我的錢,我心痛才怪!”
“既然是我的錢,那就全部給我吧!”我突然嚴肅起來。
“你要那么多錢干嘛?”
“很多嗎?”
“傻丫頭,你自己放了多少錢在我這兒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那個干嘛,你就說有多少錢吧!”
“差不多兩億吧!”
辰逸一開口我自己都嚇到了,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比較窮酸的作家,沒想到還是靠著自己的文字累計了不少財富。
“有這么多?”
“你也不看看你賣出了多少書,還有那些影視版權,雜志專欄,亂七八糟的加起來起碼也得四億。”
“那怎么只有兩億呢?”
“這得問你自己啊,你那善良病到底敗了你多少財產!”
“給他們用的,不可惜!”
“你這意思是,要是我用了,就可惜?”
“我是這意思嗎?”
“那你什么意思?”
“你一個大作家,還缺我那點錢?別跟我這兒找茬兒,趕緊把錢弄給我!”
“你繼續坐在那病床上,我去哪兒給你錢啊!”辰逸已經毫無對策,肚子里也窩著火。
“那就走吧!”我把包包丟給了辰逸,自己甩手先走了。
一把接住包包的辰逸差點就氣暈厥過去,一邊抱怨著,一邊追著我的步伐,“真是上輩子欠你的!有來生,看我怎么折磨你!”
韓氏集團雖然靠著財力在鐵證如山的情況下將他以證據不足而撈了出來,部分不屑金錢執著于真相的記者好像并沒有打算放棄。
韓雨澤出來后那些記者就一直像甩不掉的尾巴無處不在,每天活在那么多的鏡頭前,還要背負網民們的罵聲,他也過得很糟心。我們以為真相會在假象面前屈服時,很多人卻迷信般的相信著自己所認為的真相。夏天的案子畢竟鬧得沸沸揚揚,韓雨澤被捕后的審訊情況也都一一曝光,韓氏集團的證據不足并沒有影響大部分人的想法,盡管雨澤依舊脫罪,他們依舊認定了他就是兇手。
一個集團唯一的繼承人是殺人兇手,他們的聲譽又拿什么維持呢?十多天來,韓氏集團的股價已經下跌不少,生意也冷清不少,甚至網上還出現了聯合抵制韓氏集團的倡議。
辦公室里韓雨澤正一籌莫展,想著董事會上那些難以入耳的責難,他的腦海里想起的只有夏俊楠,恨得牙癢癢的他一拳重重的打在桌上,沒有好語氣的把秘書轟了出去。
剛被轟走的秘書又冒著冷汗回來了。
“少爺……”
“不是讓你滾嗎?”
“一樓大廳連線說簡歆小姐想見你!”蘇俊戰戰兢兢的把話說完之后,雙手垂在兩邊,微微彎著身子,垂著頭等待韓雨澤的回話。
“簡歆?”韓雨澤的語氣一下子緩和了。
“嗯。”
“讓她上來,你去準備兩杯冰的美式咖啡!”
“是。”
韓雨澤迅速整理了一番衣著,還將有些亂的辦公桌三兩下收拾著,然后正襟危坐的望著門口。
在門口,我深深地吸口氣,換上自己的厭惡的笑容,推門進去了。
“在忙什么呢?”
“啊?”
一直以為我是來發難的韓雨澤見過一如既往的溫和著,他有些吃驚。
“你怎么了?這么驚訝干嘛?”
“我……”
“你沒事兒吧?是不是夏天那事兒還沒緩和過來。”
提起夏天的名字,錐心的痛著,可我此刻臉上表現得毫不在意。雨澤見到我這樣的反應也有些犯迷糊。
她不是應該都想起來了嗎,怎么會?雨澤在心里嘀咕著。
在他出神的這點時間里我已經在他辦公桌的一角坐了下來。
“你怎么啦?像見鬼一樣?我不就是住了幾天院而已,你不去看我也就算了,連出院都不來!”
“對不起,我……”
“不用這么緊張,我都主動來找你了,自然是沒有生氣。夏天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應該也沒有精神顧及到那么多!這次就原諒你了!”
“你?”雨澤一臉的慌張,“你知道你為什么住院嗎?”他試探性的問道。
“知道啊,夏俊楠想要你幫他,你拒絕了,他就綁走我威脅你。你被抓后他就給我吃了藥把我扔到了Queen酒店門口。”
我的回答像是一記狠狠地耳光重重的打醒了犯懵的雨澤,同時也成了他報復夏俊楠的契機。他一下子消除了緊張將我抱進懷中。
“對不起啊,這段時間都沒有去看你。你放心,我們倆遭受的我一定會讓夏俊楠還回來。”
“這樣不好吧?畢竟我們倆都平安無事了!”被他抱著我雖然覺得胃里翻江倒海,快要吐了,臉上卻依舊像平時一樣笑著。
“平安無事?我到現在都還背著殺人犯的罪名,你住院十多天!我說什么也不能就這樣算了。”
“可是,現在韓氏集團狀況不好,要和夏俊楠斗估計有點困難吧!”
“你就是證人啊!”
“警察來找過我,可是我記不得我當時說了什么了。”
“沒關系,你當時是受驚下過度,邏輯混亂,現在你已經出院,可以重新去錄一次口供!”
“警察會相信?”
“我還會找到其它的證據。相信我!”
“那好吧!”
雨澤并沒有起疑心,他知道我是愛恨分明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恨誰就會明明白白的恨,絕對不會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之前那個愛恨分明的我早在變得一無所有的瞬間跟隨夏天和孩子一起死掉了。
出院當晚,劉文來找過我,我告訴他此事還有夏俊楠的份之后,他情緒激動起來。
“那現在怎么辦?董事長一心瞄準韓雨澤,絲毫沒有懷疑夏俊楠。”
“夏俊楠還真是披著人皮的惡魔啊,說謊都讓人這么信服!”
“歆姐,那怎么辦?”
“小劉,你記住我還是失憶狀態,我要利用韓雨澤的恨先把夏俊楠送進監獄,然后再把韓雨澤送進去!”
“歆姐,少爺留下來的資料或許可以幫到你!”
那晚劉文把夏天藏在保險柜里的證據全部交給我了。今天我親自去韓雨澤辦公室上演了一出恩愛戲,順便成功把引子埋進韓雨澤大腦之后我便匿名將那些證據都郵寄給了韓雨澤。
夏恒駿收到院長的報告說出院后,他的秘書又給了他我進出韓氏集團的照片,本就心情不佳的他更是震怒。
“虧得夏天為了她幾次三番舍命,我還看在她曾經懷過我夏家骨肉的份兒上給她治療,明明恢復了記憶卻還是……真是個不要臉的東西!”
他看著手里的照片,身體微微的抖著,下一秒便狠狠地將照片扔到地上,死命的踩著。
“您真的以為她是忘恩負義的孩子?”管家站在一邊突然開口說道。
“難道不是?夏天行蹤不明,她就立即尋舊愛去了!”
“夫人還在的時候我就觀察過這個孩子,后來您也多方打聽過,想必你也是知道那孩子的品性的。之前那些瘋言瘋語抨擊她時你都不曾動搖的相信他,現在少爺就這么去了,她還丟了孩子,受盡苦痛,韓雨澤還安然無恙的回到家里,你果真認為她是去尋舊愛?而不是尋仇?”
“尋仇?”
管家的這話讓夏恒駿突然想起夏氏綜合醫院院長的話:她出院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們一定要將診療記錄保密工作做好。絕對不能透露給任何人,否則她會追究責任。我想著她的身體現在出院危險性還是很高,起碼也得治療三五月才能安心,不知為什么她就是急著出院,怎么勸都沒用。
沉默了一會兒,夏恒駿讓秘書聯系上了給我做催眠治療的醫生。
“她恢復記憶時心情如何?”夏恒駿問道。
“董事長,那天她從催眠中醒來之后記憶算是拼湊得差不多了,因為一時間辦法承受那份痛苦,直接暈厥了,怕她承受不住我們還給她用了鎮定劑。”
催眠醫生的話讓夏恒駿一瞬間就明白了我的目的,他流下了沉痛的淚水。
“苦了你了,孩子!我一定不會就這樣袖手旁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