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譚辛平回宿舍睡覺去了，而張小翊洗漱了一下，洗干凈臉上花了的妝，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就一頭扎進圖書館的電子閱覽室了。

其實，早先的時候查閱過數據庫就知道，在失足婦女的研究方面可借鑒的研究特別少，再認真的搜索一遍才發現，這方面的調研真是少得可憐。反正手上已經有數據，調研報告的背景介紹與綜述方面篇幅就少一點，況且這也不是碩士畢業論文，不用太多精力在意理論基礎的構建上，就先從分析數據切入吧。

此次調研的對象分三類，第一類是社會群眾，第二類是司法部門，第三類是失足婦女。社會群眾的樣本一共收集了136份，司法部門的樣本搜集了75份，失足婦女的樣本，牟足了勁兒的，收集了51份，這涵蓋了不夜城里所有的小姐了。

電腦上用Excel表格先錄入這三類對象的基本信息，然后用折線圖分析了基本規律。調查問卷樣本男性占36%，女性占64%；從年齡上看，20歲以下5人，20-30歲85人，30-40歲68人，40-50歲60人，51歲以上44人；從學歷上看，研究生及以上學歷79人，大學學歷102人，大專學歷52人，大專以下學歷29人。沒有看出什么規律來，那就分析分析觀點好了。調查的262人中，236人都認為從事小姐的工作不道德；22人認為為了生活可以原諒；4人不作表態。從這個角度來看，大眾的社會道德是沒有被顛覆的。如果選擇職業，232人都不會選擇小姐這一個行業，18人考慮選擇，12人選擇這一行業。從這個問題可以看出，出于各種原因，小姐這個職業是受到歧視與偏見的。那么，小姐到底是社會的弱勢群體，還是道德的破壞者嗎？

張小翊對著電腦屏幕發呆，不知道這樣分散的、沒有代表性的數據能夠分析出什么樣有效結果。社會現實本是如此，面對弱勢群體，僅憑一己之力，是無法提供救助與幫扶的措施。對啊，這就是本研究的意義，依靠社會的力量幫助失足婦女這個弱勢群體啊！可是，如果停留在研究意義上，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從早上到電子閱覽室開始，已經在這里耗了3個小時。沒有休息、沒有吃早餐，將近正午，當聞到不知從哪里飄來的溫熱飯菜香，張小翊真的感到餓了。

張小翊走到食堂，午飯時間，食堂里熙熙攘攘已經都是人。吃什么東西呢？張小翊摸摸單薄的錢袋，那一定要買吃的飽的，便宜一點的。她走到蔬菜區，拿了一盤芋頭、一盤卷心菜炒胡蘿卜，4毛錢的米飯加一碗免費的蛋花湯。

準備去結算，張小翊遇到同樣從蔬菜區走過來的譚辛平。

“吃得不多啊，女同學?！弊T辛平端著菜盤，向張小翊打了招呼。

“你也吃得不多啊?！睆埿●纯粗T辛平的菜盤說道，他就拿了一盤拌春菜和一盤清炒土豆絲。

“昨晚熬了一整夜，累得沒胃口，雖然早上補覺了，但是還是只想吃一點清淡的?！弊T辛平回答，他確實很疲憊，他看了看張小翊，洗干凈了花了妝的熊貓眼，卻露出了實實在在的黑眼圈：“你這個樣子，不會是沒睡覺吧？”

“我在忙正事，做了一早上的數據分析了?！睆埿●椿卮?，在老師面前，還是要表現出很上進的樣子，畢竟分數的生殺大權還在人家手中。

“年輕人啊，體力就是好，都可以不用睡覺。研究可有什么成果？”譚辛平問道，在結算處，他把張小翊的飯菜也一起結算了：“我們一起，如何？”

“譚老師，先謝謝你請我吃飯啦?！睆埿●吹乐x：“你不懷疑我不務正業了？”

“我了解了情況，你確實在調研，既然你如此上進，我還能再說什么呢？”

張小翊又談到自己的研究：“其實，今天做了數據分析，并沒有得出什么有效的結果來。數據比較普通，沒有顯性特點，我都懷疑我設計的問卷的科學性了?！?

“聽說你前陣子曠了很多課，還曠了調查研究方法的課，你看，這么重要的課沒有去聽，怎么設計得好問卷？還好你今天遇到我，吃完飯，我帶你去社會管理實驗室分析數據去?！弊T辛平又在說教了。

“哦……”張小翊應和道，在她眼里，譚辛平又變成西游記里啰嗦的唐僧。

懸掛食堂上方的電視里，午間新聞直播中：昨天晚間，我市公安開展“打黃掃非”利劍行動，在不夜城的行動現場，當場抓獲涉嫌組織、淫穢犯罪活動嫌疑人23名，涉嫌販賣、吸食毒品人員12人，這次行動重拳打擊了影響社會穩定的犯罪行為，有效維護了社會的安定和諧……抓獲的犯罪分子有讀過在職碩士的高學歷人員，還有在校研究生……高等教育情況堪憂……

放好飯菜，張小翊拿副筷子回來，食堂的二十幾架電視機里全是她濃妝艷抹，身穿低胸上裝超短裙，腳踏細高跟，走上警車的畫面，她的姿勢像個等待英勇就義的女烈士。

是不是濃妝之后，能不被認出來呢？張小翊裝作若無其事，回到座位邊。

“那個，好像是社會學系的張小翊……”后排有個同學，扔掉手中的筷子叫道。

“好像是我們系的女同學……”另一個女生叫道。

“看她平時那么樸素的樣子，沒想到她會做這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隨著新聞的播放器，食堂里吃飯的同學們嗡嗡嚶嚶都在討論著。

“張小翊，叫你遮住臉嘛，你偏不信。”譚辛平直沖著她怪笑，低聲說道：“幸好我手大，捂住了臉，記者們沒拍到我。”

這畫面，讓張小翊想到本科的時候，她參加了央視的英語演講賽，轉播時，同學們認出她的情形：“那個，好像是我們社會學的學霸張小翊！”

那時的她，是那么自豪，那么驕傲，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可是，從精英學霸到負面新聞的焦點，就轉化得如此輕而易舉嗎？

若無其事是裝的，她不能真的若無其事，待再抬起頭的時候，張小翊的臉上已淌下兩行熱淚，無聲啜泣。

“別吃了，我帶你做研究去，讓譚博士給你做個私人輔導。”譚辛平總是受不了女孩子的眼淚，何況每次見到張小翊，她總是一副自立自強，劍拔弩張的囂張樣，從來沒有見到張小翊這個樣子，他不忍心再調侃，拉著張小翊直接走出食堂，讓她脫離眾人的輿論焦點，至少，不要再聽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