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谷中，楚寒天穿著套尋常百姓的粗布衣，內(nèi)外忙活。和無歌兩人幫著顧錦熙將行李都搬上了馬車。

再看不遠處的葡萄架下，大病初愈的顧錦熙正躺在搖椅里乘涼，她無所事事地隨手摘了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入口，卻直酸得瞇上了眼睛，不免抱怨道“怎地這么酸澀。”

在不遠處忙活的楚寒天一聽忙往顧錦熙那邊看去，笑話著道“你啊你，怎地這般猴急，這葡萄才剛長出個葡萄樣子來，你就往嘴里塞，可不是酸澀的嗎？”

話雖這樣說，他還是從懷中掏出蜜餞來送到了顧錦熙手上，給她解解酸。

顧錦熙自醒后，因為經(jīng)常服藥的原因，口中總是苦澀，所以總不愿喝藥。楚寒天無奈之下，就親手做了些蜜餞來，時常揣在身上，顧錦熙一喝藥他就取出來哄著她。

從前都是阿玥伺候她的，事無巨細(xì)，因此換了旁人她總會不適應(yīng)。楚寒天不放心別人侍候，就學(xué)著照顧她。

顧錦熙昏迷的那半年里除了換洗衣物，清洗身子的事是從北楚調(diào)來的兩位侍女服侍的，其他的都是他親力親為。

為此他還被前來探望的楚陌笑話，說他堂堂一個錦衣玉食長大的王爺，如今竟淪落成了個服侍人的大丫鬟。

“回到臨安后，你有什么打算？”楚寒天在她旁邊坐下，顧錦熙聞言，沒有馬上作答，其實她自己也沒有想清楚自己為什么要回去。

“再見一見那幾位故人，以……”顧錦熙頓了聲，不多時又道“以顧錦熙的身份”。

“你真的放下了嗎？”楚寒天側(cè)過身子，握著她有些冰涼的手。

顧錦熙搖了搖頭“怎么能放下呢？死的可是與我血脈相連的兄長啊！”

“那你……”楚寒天有些擔(dān)憂，顧錦熙卻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去報仇的，就當(dāng)是為了姐姐，就當(dāng)是還了顧家這二十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

顧錦熙將最后一塊蜜餞捻入口中“至于哥舒溟，他是位好君主，在他的治理下，南越的盛世可期。那時國力強盛，外敵將不敢再來犯，百姓也不會再受戰(zhàn)亂之苦……”

“他都那樣對你了，你還肯為他說話，為他的百姓著想，這樣的心性真是難得楚寒天稍稍放下心來，見她要起身，便連忙攙扶住她“我想去外面走走，以后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好”楚寒天應(yīng)著，扶著顧錦熙走出了莫黎生的小院。

那日，風(fēng)子虛趕到時，所見的是滿地西渝士兵的尸體，可他知道這些都是哥舒溟帶的人假扮的。

顧錦塵和阿玥兩個人勢單力薄，卻也為求生苦苦掙扎過。她們僅憑著兩個人的力量，就殺了這十幾位伏擊她們的士兵，可惜她們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命運安排。

他找到顧錦塵時，她已經(jīng)因為心脈受損，失血過多，而氣若游絲，正是在彌留之際。

風(fēng)子虛強行以假死藥輔以銀針封住了她的心脈，然后背著她去西渝邊境找到了楚寒天。

楚寒天不是沒有想過顧錦塵有一天會帶著一身的血和滿身的傷出現(xiàn)在他面前，可當(dāng)他真的看到僅余一息尚存的顧錦塵時，他還是怕了，在他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害怕過。

就好像被什么抽走了全身的血液一樣，疼得他忘記了呼吸，眼前泛黑險些暈過去。可是他明白此刻的顧錦塵需要他，他又如何能倒下。

“還能不能救？”楚寒天緊緊地握著顧錦塵的手，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態(tài)問出這句話的，好在風(fēng)子虛那里還有辦法可一試。

楚寒天將楚軍交給了副將，自己則帶著無歌一路護送著風(fēng)子虛和顧錦塵回到藥王谷，那時已經(jīng)是顧錦塵昏迷的第三天了。

雖說早在顧錦塵兄妹倆年幼時，藥王谷就阻斷了他們之間因為摩羅多而構(gòu)起的生命聯(lián)接，可真當(dāng)顧錦塵性命垂危時，顧錦熙依舊會受到很大的影響，這才是顧錦塵那一息能保留這么久的原因所在。

“你是想一命換一命嗎？”楚寒天像看瘋子一樣看著風(fēng)子虛“那可是她的親哥哥啊！她如果真的醒過來，知道自己這條命是她的哥哥換給她的，你讓她怎么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可是……”

“可是我已經(jīng)是個無藥可救的將死之人了，而她還有一線希望”不知何時，顧錦熙竟自己轉(zhuǎn)著輪椅來到了門口，將風(fēng)子虛和楚寒天的話聽了個一字不落。

“小熙？”風(fēng)子虛看著他，目光中帶著些許歉意。

這些天他也一直在掙扎，可是除了摩羅多，他想不到其他能救顧錦塵的方法了。而顧錦熙因為這一次摩羅多的發(fā)作，已近油盡燈枯，回天乏術(shù)。

如果利用摩羅多或許還能留下一個，不然，他們兄妹都會死。

“我希望我的妹妹能好好活下去，帶著我的那一份活下去”顧錦熙虛弱地抬頭看向兩人，目光卻是無比的堅定“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本就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相信塵兒她會理解的。”

“你當(dāng)真決定了嗎？”問話的是楚寒天，他雖與這位酷似顧錦塵的青年，不過一面之緣，卻也佩服他的堅毅和豁達，那是顧錦塵和他都沒有的，看透生死的豁達。

“這些年她為了解我身上的摩羅多不辭辛勞，如今，也該我為她做一件事了”顧錦熙笑著“別再猶豫了，塵兒她等不了多久，今晚就施針吧。”

“好”風(fēng)子虛艱難地點了頭，嗓子就像被什么捏住了一樣，半天才擠出這么一個字來。

“這是我留給塵兒的信，等她醒了幫我交給她”顧錦熙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卻是看向了楚寒天，后者沉重地接過信件，認(rèn)真地道“我會交給她的，你放心。”

“南越容不下她，希望你的北楚能給她一處庇護”顧錦熙轉(zhuǎn)動著輪椅往門外去“她這半生受諸多連累，活得很是艱難……”

“你放心，我定會將她捧在手心，視若珍寶，護她一生周全半世無憂”楚寒天拱手無比鄭重地道。顧錦熙背著身子眼含熱淚，滿意地應(yīng)道“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