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曬谷場的路上，云起一言不發(fā)。兩個孩子見他崩著張臉，亦是不敢說話。只到小海走到半路摔了一跤，哭聲才把中邪一般的他給驚醒了。

“怎么了？”云起回過神來后，立馬蹲了下來。

“腳疼。”小海抬起自己的一只腳。只見草鞋的鞋墊已是散了，中間嵌進去一個小石頭。

云起取了石頭，見著黑黑的小腳板上有一個紅印子，“還痛不痛？”

小海憋著眼淚搖了搖頭，瞧著可憐的很。

云起摸摸他的頭，扭頭問小山，“小山，將你的鞋也給爹瞧瞧？”

小山腳往后縮了縮，嘴里跟著道：“小山腳不疼。”

“好孩子，是爹疏忽了。過兩日爹就給你們做鞋子，先做一雙草鞋。等爹去了鎮(zhèn)上，再買些布給你們做布鞋穿，可軟和了。”云起有些心酸的道。

“爹，我們這次回家了可是再不回老宅呢？”小山欣喜的道。

云起抱起小海，這才問道：“小山不喜歡住在老宅嗎？”

“我想跟爹住在一起。”小山抓緊云起的手道。

“罵，嬸嬸罵，不給飯吃。”小海突然插嘴道。

“小海。”小山有些緊張的盯著小海。

小海聽到了立馬捂住嘴，頭跟著搖了起來。

云起見兩孩子這樣，才壓下去的那股子氣又沖上了頭，面色瞧著有些猙獰，嚇的小海眼淚又流出來了。

小山扭了扭手，這才緊張的道：“爹，你別生氣，我這就告訴你。嬸子并沒有真的不給我們飯吃，是嚇我們的。不止是我和小海，嶺子哥哥也被罵了。”

云起緩了緩，這才繼續(xù)問道：“是爹想岔了。小山別怕，爹不怪你。你跟爹說說，嬸嬸為什么要罵你們？”

“我們攆雞，嬸嬸說弄的到處都是灰。嶺子哥哥說，嬸嬸生氣的時候就喜歡罵人。阿婆讓我們不要跟你說，說是怕你分心。”小山老老實實的道。

云起點點頭，沒有再問，摸了摸兩兒子的頭道：“這次回來了，就不用再去老宅住了。等爹去下溪村的時候，帶著你和小海好不好？”

“真的？”小山眼睛瞬間亮了。在老宅吃的比家里好，還有嶺子哥哥和二丫姐姐帶他們玩，但他還是最想跟著爹，哪怕爹沒時間陪他們玩。

“嗯。”云起重重的點了點頭。

“太好了。”小山歡呼道。

小海還小，聽到哥哥歡呼，他也跟著樂了起來。云起滿心的心酸，被兩孩子的笑聲給吹散了不少。有些事，他能理解，但真的很難接受。

很快，父子三就到了曬谷場。云聲簡單問了問，就急匆匆去了田里。

云起先教兩孩子認字，等他們學(xué)累了，這才讓他們在棚子里玩，他自個卻是背起了書。

傍晚的時候，是云嶺來送的飯，還說要接小山小海回去。云起吃了飯，卻是沒讓小山小海跟了去，只說曬谷場涼快，就讓兩孩子夜里跟他們一塊睡在曬谷場。云嶺聞言很是羨慕，怕他娘罵他，只央著云起講了一回西游記，他這才家去了。

第二日，天沒下雨。因著地上還有露水，云起也沒立馬曬谷子。

天亮后，他還家去了一趟。取了些針線和布，趁著兩孩子未起的時候，給他們一人打了一雙草鞋。新稻草沒有舊稻草來的柔軟，他捶了好幾遍稻桿，這才打好鞋底，再墊上布纏上布條就是一雙簡易的涼鞋了。

云灼到曬谷場的時候，就見著他六哥正穿針引線，瞧著熟練的很。他面上有些訕訕的走上前，將手里的籃子遞了上去，這才道：“六哥，娘說今日讓我看谷子。”

云起瞄了眼籃子，里面是一碗南瓜粥和三塊粗糧餅。他將粥給了兩孩子，自己取了塊粗糧餅，邊啃邊道：“等谷子曬了，我就往鎮(zhèn)上去尋李夫子。”

“六哥，我…對不起。”云灼張了張嘴，最后低下頭道。

“沒事，這事弄清楚也好，省的總是提心吊膽。”云起神色平靜的道。昨日夜里他想了想，換了他，若是現(xiàn)在有人告訴他因為云灼他將不能考院試，他也是要怨的。至于他爹娘哥嫂，還是那個道理，他們顧不上所有，自然顧那最可能顧的上的。趨利避害，人之本能。他生氣也有理，畢竟被放棄的那一個是他。至于云蕓，不過是個自私鬼。

“六哥，你不怪我么？我…我…”云灼說著就漲紅了臉。他是真不敢想，如果蕓娘說的是真的，他會怎么做。

“男子漢大丈夫，唯唯諾諾像什么樣子。”云起說著踹了他一腳。

受了一腳，云灼倒是自在了許多。見著有人家開始曬谷子，他也將帶來的油布往地上鋪。只不過，他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所以抱了好幾次，硬是沒抱起一袋谷子。

云起穩(wěn)穩(wěn)的坐在竹床上，倒是小山小海跑了過去，說是要幫著他搬。云灼那敢讓兩孩子幫忙，砸著孩子可不好，只好漲紅著臉看著云起。

“放著吧，等會我來搬。谷曬了后，你瞧著些，別讓麻雀叼谷子。谷子也得時不時翻翻，這樣干的快些。小山小海也交給你看著，莫讓他們?nèi)ニ呁妗！痹破鹫f完站了起來。

經(jīng)了這些日子的鍛煉，他不說力大如牛，一麻袋谷子還是扛的起來的。只見他抱起一袋谷子，扛在肩上后這才慢悠悠的往外走。

小山小海見了，拍著手道：“爹爹真厲害！”

云灼卻覺得臊的慌，瞧他這細皮嫩肉的，哪里像個男人，六哥才是真男人。

若是云起知道他這樣想，許是會在心里說一句，“對不起，我是假的。”

不過他顯然是不知道的，扛第一袋谷子的時候他還算輕松，慢慢的他的步子就有些浮，到最后需要云灼幫忙，他才能將麻袋扛在背上去。汗水早浸濕了他的眼，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小時候。

那個時候，他爸媽還沒離婚，他們家還住在村里。每年秋收的時候，家里的谷子都是他爸爸用尖擔一挑子一挑子挑到稻場的。尖擔比扁擔長，且兩頭是牛角形鐵角，便于插入捆好的稻草中。那個時候，一捆稻子有六七個人的腰那么粗，他爸爸挑著兩捆稻子慢慢的走在田埂上。他走在后面，看著聳立在父親肩膀上的兩捆小山似的稻子，生怕一個不穩(wěn)它們就會從父親肩上滾下來。稻子倒未落下來過，父親的肩卻是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