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墨一路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倒是我，因著心情舒暢，免不得東看看西瞧瞧。沒話也要找些話說。

“你那原形甚是威風(fēng)，比之余杭城郊外，完全判若兩人，不對，兩狼。”

他仍負(fù)手而立，一言不發(fā)。

我又道：“我見你修為不低，想來在妖族應(yīng)該也有些地位，你可見過妖帝青云？”

這回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喜出望外，“他長得如何？是否俊美非凡？”

非墨淡淡的掃了我一眼，“生得丑陋。”

懸在心中多年的石頭終于落下，我長舒一口氣。看來此青衣非彼青云。想來那聲青云不過是那老頭兒醉酒口齒不清錯叫了去。

“你那只黑狗呢？”

意料之中的沉默。

“狼狗不分家，看來那黑狗是你族中遠(yuǎn)親，雖說那齜牙咧嘴的模樣比不得你，但拿來看家應(yīng)是中用的，我便勉為其難也收了他吧。”

非墨不甚在意，冷然道：“前面便是北州城了，稍后我將你放在城門口，便不同你回去了。”

我心一沉，“你要去哪里？”

“回余杭。”

心莫名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般，我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么。沉默了半晌，我才賭氣一般答道：“那你走吧。”

非墨倒不甚在意，又開口說了幾句。只是我心中沉郁，又加之風(fēng)聲漸緊，聽的不太清晰。

我暗自垂頭，心中仍覺悵然，你一心想著搭救別人，可別人不一定非要承你這份情。唉，這世間三條腿的狗難尋，四條腿的狼未必找不到。待我回天，只要我發(fā)個神帖，保管四方神獸都愿意來坐這十方神器守護(hù)神的坐騎。

罷了。

非墨到底還是回去了，走的時候連句中聽一點(diǎn)的話都沒有留下。

妖之一物，果真是天性涼薄。

我一邊垂頭嘆氣，一邊心不在焉的往先神廟趕。

瘟神回到北冥十萬山地底，頭頂暗紅色的茫茫瘴氣此刻如碎裂的云霧一般，透過薄薄的裂縫，依稀能見著金色的光。

行至長街盡頭，還未轉(zhuǎn)彎，便聽到嘈雜的人聲，正是自先神廟傳來。

我不由得加快腳步。

推開廟門，守衛(wèi)最先看到我，見我進(jìn)門，忙迎上來，“碧兒大夫回來了！”

旁人聽到動靜也紛紛湊過來。

后堂傳來一陣嘈雜，伴隨著一個清脆的聲音，“讓一讓，讓一讓。”我身前密密麻麻的人群紛紛避開，讓出一條路。

“碧兒姐姐！”來人竟是李蘇木，身后還跟著悠閑的靈澤君。

我訝然，“你怎么來了？”

“給你送藥的，你看這個。”說著她便從隨身的布袋中掏出兩包草藥。

我疑惑的接過來，“這是什么東西？”

“這是那日我回家時路上遇到的一個老頭賣給我的，他說這是藥草，對瘟疫有效用，別人要買他的藥他都不應(yīng)，只愿意賣給我，說是什么有緣人，今日種上一因，來日還我一果，”說到這里，李蘇木撓了撓頭，“對了！我給他錢他也不要，只讓我扯一縷頭發(fā)給他，你說奇不奇怪。”

靈澤君上前一步，看向我手中的草藥，“打開看看。”

包住藥草的火紙還未打開，僅憑著這一股淡淡的的藥味我心中已猜出來大概。我又問：“那老頭兒長什么模樣？”

李蘇木撓了撓頭，“說來也奇怪，我怎么都記不得他的長相了。”

我又看向靈澤君，“怎么回事？”

靈澤君道：“先用藥吧。”

李蘇木帶來的藥草便是我讓赤離君回天界找的靈草和龍葵，未曾想竟被人早先一步松下凡了。

那老頭兒定然不是我?guī)煾福倚闹锌隙ǎf過，世間因果猶如煙云一般聚了再散，散了又聚，各有各的位置，是以他從不過問，亦不插手。

神仙無所謂執(zhí)著，對于很多事，他向來點(diǎn)到為止。

而這般親力親為，不是他的處事風(fēng)格，斷然不會是他。

珍稀的青耕鳥尾羽與靈草靈藥煮了一大鍋，不大的先神廟充溢著奇怪的異香，那太醫(yī)院院使長長的聞了一下鍋中的藥味，道：“這藥方當(dāng)真神奇，只是這藥材太過難找，這靈草和龍葵暫且不說，那青耕鳥乃傳說中的神鳥，紫色尾羽更是萬年才有一根，碧兒姑娘去哪方尋的？還有這蒼靈芝，只有在最為純粹的瘴霧下才能長得出來，莫非你今早深入北冥十萬山了？”

這一連串問題問的我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得學(xué)非墨默然回應(yīng)。

誰料那院使當(dāng)真是個不會看臉色的，見我不答，連忙又喚我兩聲，“碧兒姑娘？碧兒姑娘？”

我假裝出神，愣了愣，茫然答道：“什么？”

那院使又要發(fā)問，幸虧靈澤君搶先一步開口，“瘴氣已散，院使大人何日回京復(fù)命？說來太醫(yī)院此回可是立了大功。”

那院使面上升起一股得意，“不敢，都是大伙的功勞，老朽不過是起了個帶頭的作用而已。至于回去，等病員的病癥稍稍控制住再說吧，總不能為了盡早回去論功行賞而置人命不顧吧。”

我心中不禁腹誹，看來這院使也是個臉皮厚的，話里話外都在往自己臉上貼金，還要假模假樣的道一句不敢，但他后半句話我卻是認(rèn)同的。雖說心中向往功名利祿，但到底還是有一顆仁心。比之這份善良，那點(diǎn)功利心卻也可以原諒。

也許這便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凡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