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等到端午，天氣就已經熱起來了，即便是少雨干爽的北方也開始變得潮濕悶熱，攥一把空氣能擰出水來的感覺少有人能受得了，伊人站在陽臺上開了開窗又馬上關上。
伊人的動作太過迅速，讓一旁澆花的秦朔有點兒奇怪：“怎么了？”
伊人皺著眉頭仰臉往上看：“我懷疑上頭有人想養魚。”
秦朔仍是低著頭澆花：“客觀唯心了啊同學。”
伊人：……
“說吧是不是院里又讓你去什么會議湊人頭了。”
一定是被什么會給洗腦了，秦朔才會這么說話。
秦朔澆完了花，直了直腰：“王老師被點去了，但他說我替他開一次會他能替我兩節課。”秦朔放下手里的水壺，“哲學院的那幫子老頭子說話真的太魔性了。”
伊人笑著：“我說呢。”
植物是格外喜歡這樣的天氣的。
樓下的花花草草都開始長出了茂盛的樣子，秦朔給伊人養的那些花花草草也開始有了新樣貌，郁郁蔥蔥，從冬天那副皺皺巴巴的模樣里鉆出來，咋咋呼呼地長。萬年裝草的茉莉跟梔子開始含苞了，點點白色，時不時炸一朵，很好看。夜里涼下來之后香氣，會散出來，屋里屋外都是濕潤馥郁的花香，三月睡在花下，也跟著染了一身的花香，風流的小貓。
六月事多，答辯、畢業。
論文是已經寫完了的，當然是在秦朔的指導下。
伊人想起這出就有點不大滿意。
秦朔對學生嚴伊人是知道的，只是伊人不知道原來在論文上秦朔會這么嚴。
論文再再再次被秦朔駁回后，伊人是真的不高興了。
偷偷摸摸換了小號加了秦朔帶的其他學生，準備找點兒心理平衡的伊人才發現，原來秦朔的嚴厲挑剔就針對她一個。
“打回了幾次？”
“也就三次吧，最后一次雖然還是不滿意，但也默許了可以不用再改動，別人我不知道，跟我室友們的老師比起來算是可以了。”
伊人聽見這個就不高興了，非常不高興的那種。
“五次了！！五次！為什么他們三次就能過了！！為什么！”伊人一溜小碎步跑進書房，試圖對秦朔發出靈魂質問。
秦朔正抱著電腦做PPT，聞言很淡定，沖伊人伸出了一只手攤平：“改完了？”
伊人氣哼哼地把自己手里的平板遞過去。
秦朔已經對伊人的文章很熟悉了，直接翻到上次提出問題的那幾處，又把整篇大致翻看了一遍：“行，可以了，發過來吧。”
伊人接過平板：“你還沒回答我問題。”
秦朔看了伊人一眼，感覺有點奇怪，好像問題答案顯而易見一樣：“我關門弟子的水平，要求能跟他們一樣？”
伊人從憤怒變成了委屈：“我感覺我本來也不差啊，就那么讓你栽面兒嗎？”
秦朔沉吟了一下，翻出了個文檔讓伊人看。
“這是去年老師們公認最好的，你看看，再跟我說什么感覺。”
伊人老老實實抱著秦朔電腦看，秦朔抽空去廚房把午飯要吃的菜給擇了。
一會兒伊人就如秦朔所料，踢踢踏踏地到廚房來：“老師啊。”
秦朔應了一聲。
伊人這聲老師喊得正經，秦朔知道伊人這是要打報告了。
“我怎么覺得……他這還不如我呢？”
秦朔聽著伊人尾音的質疑，答話答得理所當然：“確實不如你，所以那個詞叫錦上添花，不叫麻布添花啊。”秦朔端著盆里的菜放到水龍頭下洗，“還生氣么？”
伊人明白了，不好意思了。
“……秦老師你怎么這么好呢。”伊人說著，磨蹭到秦朔身邊，給秦朔打下手。
秦朔被伊人逗笑了：“剛剛還恨不得咬我，這會兒就太好了，女人善變啊。”秦朔眼瞧著伊人臉皮開始泛紅，知道不能再逗了，趕忙岔開話題：“小炒肉、蒜汁黃瓜，再炒個空心菜，行么？”
伊人應了一聲，把手里的東西切完。
“行了，玩兒去吧，別在這兒呆，一會兒油煙大。”
。
伊人的大四還有最后一門課程，秦朔的課。
伊人理所當然地就沒露過面。
伊人處在孕期本來就不好過，再碰上這樣的天氣，出個門跟要了半條命一樣。
秦朔心疼伊人，硬生生把伊人的這門考試課給申請成了分散考試——一人一篇兩千字的小論文一交就完事的那種。
教務處的老師本來是對這種徇私舞弊的行為極為反感和排斥的，但架不住秦朔這個男狐貍精三說五說，不知道怎么就給忽悠上道了，迷迷瞪瞪地就給秦朔蓋了章，等再反應過來，秦朔的考試已經結束了。氣得教務處老師賭咒發誓后半年不想看見他。
嘛，反正秦朔也不想跟那位更年期阿姨磨嘴皮子。
伊人對于秦朔這樣的努力是極為感激的，具體怎么感激我們寫手在這樣一片寒冬中也不好交代地太過于具體，我們只能說雙方對此都是非常滿意的。
準備完畢業論文，伊人接著開始寫結課論文。兩千字而已，對伊人實在不算個事。提到秦朔回國后的那篇報告，伊人想起秦朔做報告的時候自己還在跟秦朔鬧情緒，并且一度以為自己就要跟秦朔分手了。伊人這會兒想起這出事來，越想越覺得自己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伊人看著秦朔，想了想，嬉皮笑臉地湊了上去。
“秦老師呀。”
秦朔自伊人懷孕后，在家里的地位就極低。這會兒見伊人這樣湊過來，忍不住就端了一把：“怎么？”
“我在寫你項目結束后的那篇報告這部分。”
“所以？”
“所以我就想問問，那個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都沒問過。”
這件事伊人沒問，秦朔也就記不起來提。
秦朔聽見伊人問這件事，神經緊了一下，看了兩眼伊人的神色，斟酌著字句。
“項目結束那天晚上，就給你發消息的頭天晚上，跟項目組老師們一塊兒去玩，玩兒了會兒就喝高了。就她吧，本來是組里幫忙的研究生，死氣白咧非得給我送回去，也不知道她打哪兒掃聽來的地址。大概是拿我指紋解的鎖吧，她又會一點中文看得懂消息列表里都有誰，扒了我上衣拍了張照片就給你發過去了。”
“就這樣？”
秦朔想起伊人后來的那番話，又有點生氣了：“可不是就這樣，太委屈了，從頭到尾都沒我的鍋啊。”
伊人也知道自己當時大概是真的火氣上了頭、太不相信秦朔，簡單地以為這樣的事如果沒秦朔的授意的不會發生的。
“我當時都成那樣了，光膀子睡了一宿都不知道，還能干點兒什么？”秦朔這話也不是說給伊人聽，只是越想越委屈，自己開始絮叨。
伊人有點兒不好意思，岔開話題：“所以那個紅頭發的姑娘后來怎么樣了？”
“不知道，反正我走的時候好像因為什么問題被開除了，跟校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伊人腦補了一下，瞇著眼笑了：“雖然不太應該，但還是有點兒幸災樂禍。”
秦朔的委屈還沒消干凈，捏著伊人臉頰揪了一把。
伊人說到這兒，伸手把秦朔手機摸了出來，捏著秦朔的手解了鎖，翻了翻找到自己。
“你給我這么個備注，她是怎么看出來的？”伊人指著秦朔給填寫的備注：小學生，有點哭笑不得。
秦朔笑：“之前不是這個，我不是怕同樣的情況再來一遍嗎，我可真受不住了。”
秦朔笑著，又想起來后來的事：“后來她沒得手，就想給我扣黑鍋，說我性侵她。不過還沒來得及按，同組的老師就把她給懟回去了。說這樣的學生雖然不多，但也確實是有。”
伊人聞言有點驚訝，但細想又像是那樣的姑娘干得出來的事。
伊人知道性侵這個罪名一旦按上秦朔基本就完了。
伊人想起那一段時間，秦朔反常的時候確實比較多。
“你那段好像老是失聯啊，怎么回事？就，本來你解釋解釋就行的事，怎么一直都沒見你露面？”
秦朔倒是突然想起來：“哦哦我想起來了，這都還沒跟你說啊。項目信息泄露了，學生泄露的，被那個姑娘扣了個黑鍋，查了半個月，等回來的時候你快考試了，我怕打擾你。你一考完我就回來找你了。”
伊人是真的不知道還有這出事。
伊人猛然意識到兩人之間的空白實在是有太多了。
“那次出車禍呢？怎么回來了？”
秦朔不好意思了：“本來是回來看你的，但當時真的特別生氣啊，想見見你又氣得拉不下臉，好容易做好心理準備了，結果出門就被撞了，也是沒想到的事。”說完自己都笑了，“撞了剛好省得我找借口哈哈。”
伊人聽見這話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事前安年就說我，別太作玩兒脫了，然后，就真的玩兒脫了。”
伊人笑出了聲。
后來的這樣一段讓伊人心肝五臟都發疼的事，被秦朔形容為玩兒脫了，讓伊人忍不住就想樂。
伊人真的是覺得兩個人都太傻了。
初戀也就這點不好了，沒經驗。
伊人抱了抱秦朔。
“沒想到我們秦老師還會有這種時候。”伊人說著，開始發呆，腦補秦朔自己一個人在國外那段時間。
“被查的時候是被限制聯系了嗎？”
“對啊，就只有幾個同事能聯系，也不出去門，給安排的酒店環境也不好，還著急你這頭，太難熬了。”
伊人聽著秦朔這么說，又開始覺得愧疚了。
可伊人那段時間過得也不好。
伊人想來，覺得這大概就是試煉了。
好在是熬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