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價的喜歡就像冰箱里帶著蟲眼的紅富士,總會忍不住吃上一口。
香香姑娘是個對生活極其有品質的人,所以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咬帶著蟲眼的紅富士,雖然她一口暴躁的老武漢話,經(jīng)常讓我摸不清她到底是在生氣,還是在更生氣,但香香姑娘的確是個有品味的人。
因為她有一種很獨特的氣質,一種世俗欲望被滿足后的疲憊感,我笑稱這就是傳說中的貴婦氣質,她說這叫眼里有光,人間清醒。
得,我只看到了人間中毒。
香香姑娘,人如其名,是個很喜歡香水的人,第一次見面玩劇本,我來的比較遲,剛坐下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這款香水很特別,是我為數(shù)不多能夠聞出來的英國梨與小蒼藍,那也是香香姑娘唯一次玩過的劇本。
那年還是在民國初期,我們相聚在醉陽樓里,目睹了一莊莊非常吊詭的自謚事件,新來的警探也束手無策,我因為會做一道祖?zhèn)鞯目爵~,客人們都很喜歡,就在那當了多年的廚子。
一框框的自謚事件在警探的步步探查之下,竟發(fā)現(xiàn)這些人都是死于他殺,謎團一個個接踵而來,究竟誰才是制造這一連串離奇案件的罪魁禍手,這些案件的背后又到底隱藏著怎樣的驚天陰謀?
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個被自謚的人就是自已。
終于,案件經(jīng)過警探的深入調(diào)查,以及一條條線索的公開、醉陽樓里各個嫌疑人提供的證詞佐證,籠罩在醉陽樓里的迷霧漸漸散去。
原來這一系列的案件竟與民國初年的一樁滅門慘案有關,真相竟然是...
算了還是說回正事吧...
最后在我自以為天衣無縫地躲過所有懷疑,玩弄各玩家于股掌之中,能夠輕松全身而退時,被香香姑娘給了靈魂一問,你的魚只有民國初年被滅門的吳家才會,所以真相就是你是吳家來復仇的人。
玩過劇本的都知道,劇本主打的就是一個雨露均沾,每個玩家都有嫌疑,但真正的兇手只有那么1、2個,一旦被人盯上就脫不了身了(除非你是陽光開朗大男孩)。
于是我被群起而攻之,被投了出來。
那天我好恨,恨我的吳王霸業(yè)只差一步之遙,恨我難報吳家血仇,那天的夕陽很美,美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從此醉陽樓里再沒有那道技驚四座的烤魚了。
那個讓我滿盤皆輸?shù)氖甲黟撸故俏业氖⒍嗄甑谋砻?,霸業(yè)難成,終究意難平。
哎,不是,等等,我們是一邊的啊。
哎喲,香香姑娘!
所以后來她一定要我請她吃飯,以便給我道歉,于是,我便和那個壞我計劃的香香姑娘成了朋友。
后來她告訴我,她其實并不喜歡玩劇本,只是那天碰巧來了興致。
她也不喜歡英國梨與小蒼藍,她比較喜歡香奈兒5號。
因為是別人送的,總不能因為不在習慣里面就扔掉吧。得,香香姑娘的精致里面還多了一份接地氣味。
打本結束后的第二天,據(jù)說有幾個要加香香姑娘微信的都被無視了,香香姑娘在朋友圈說:廉價的喜歡就像冰箱里帶著蟲眼的紅富士,別猶豫,抓緊扔掉。
香香姑娘能來參加劇本殺,真是個新奇的事情。
香香姑娘是個對感情特別在意的人,還是個極其看重感覺的人,表面上一片高冷實則超級戀愛腦,當然,這是她告訴我的。
她說現(xiàn)在人的喜歡,就像吃周一也的面包一樣稀松平常,吃到了蘋果肉桂說喜歡,吃到了杏仁可頌說喜歡,吃到了蔓越莓桂果也說喜歡,主打的就是一個見異思遷。
我說你到底選哪個。
她說我還沒說完,還有朗姆提子和麻薯,這些都要。
只剩下店員在風中零亂。
真正的喜歡應該是經(jīng)年累月的,順其自然的那種喜歡,而不是看到什么就說喜歡。香香姑娘說。
哦,香香姑娘不喜歡廉價的喜歡。
那我今天喜歡山間的風,明天喜歡暮落的晚霞,后天又喜歡法喜寺門口的大樹,那簡直觸犯了香香姑娘大忌。
當然,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廉價的喜歡總喜歡包裹著一層層的偽裝,就像幽藍拿鐵或者蔓越闌珊上的那層厚重的淡奶油,讓人忍不住想去嘗上一口。
嘗了一口,就難以全身而退。
比如那個曾讓她深陷其中的B君,她曾跟我講過她和B君的故事。
香香姑娘和B君是在游戲里面認識的,那天百無聊賴的香香姑娘,用著那個實在不怎么協(xié)調(diào)的蔡文姬,給B君打輔助。
二級被抓下,香香姑娘的蔡文姬彈空,B君的狄仁杰正在跟對方雙人組血戰(zhàn),對方的輔助一下錘飛兩人,香香姑娘馬上跑到塔下治療,B君含恨被殺。
會打嗎?你是來搞笑的吧。B君張口就來。
香香姑娘假裝沒看到,專心躲草。
真的不會玩就別來下路了,技能能放準一點嗎?
香香姑娘繼續(xù)假裝沒看到,擺弄著新買的皮膚,這打擊感真舒服啊。
又是一波團,劉禪加速上前,一記重拳,兩個人再次起飛,B君狄仁杰秒解技能拉開距離,無奈又被錘暈在原地,香香姑娘放大回補,對方虞姬放大、減速一套連招,B君卒。
沒錯,香香姑娘的2技能再次放空,B君飲恨西北。
B君暴怒,各種文明用語開罵,香香姑娘也不忍了,開語音回懟。
結果B君聽到香香姑娘是個女生,還是個“語氣溫柔”的武漢女生,瞬間就打住了,激起了B君的勝負欲,一路血戰(zhàn),終于贏了一局。
打完游戲兩人不打不相識,就經(jīng)常約著打游戲。
有人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也可能不是,也許是最長情的套路,B君順利地表白,跟香香姑娘在一起了。
香香姑娘每年要去云南待幾個月,因為有嚴重的過敏,特別是對3、4月份的氣候尤其敏感,于是在春暖花開的3、5月,總會看到香香姑娘的朋友圈在滿是鮮花錦簇的香格里拉,或者春風拂面的洱海邊,或是云南的某個邊陲小鎮(zhèn),或是在麗江清爽明朗的民宿大樹下。
喝著清晨的早茶,品著四季的風吟,曬著暖洋洋的太陽浴,真的好不自在,讓我這一身班味的俗人羨慕不已。
據(jù)說兩人一度到了要結婚的地步,可惜B君的戲演的實在太爛,也或許一切早就有跡可尋,只是那些天真又戀愛腦的姑娘們,總會有些遲鈍的。
也就在某個5月的周末,香香姑娘突然發(fā)來消息:下午來天街的書店,幫我找書。
找書?
行,咱就來找書。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憔悴的香香姑娘,那個精致的香香姑娘滿臉的疲憊不堪,像極了從超市冰柜買回來的鮮花,放了2天還沒來得及換水的樣子。
前兩天不是還在大理,怎么回來了。我假裝不經(jīng)意問道。
玩夠了就回來了,去那里也是為了治病。
好嘛,過敏的病我也有,但我困在這俗事上,沒法去治,差不多快要病入膏肓了。
要找什么書?
不知道。
得,我們要找的是一本不知道的書。
我就知道這書它沒那么簡單,香香姑娘要找的書,是比現(xiàn)實還要狗血的書。
B君沒有陪著香香姑娘去云南,不過也沒閑著,有要陪的別人。
所以還是狗血的劇情。
香香姑娘拿著B君的iPad找到了B君的位置,開車剛好撞到B君的車出來,直接懟了上去。
香香姑娘哪受的了這委屈,下車就沖到B君的車前罵,B君副駕的那位則一臉淡定,不愧是經(jīng)歷過世面的人。
香香姑娘邊哭邊罵,罵到?jīng)]力氣,罵到失聲,罵到渾身發(fā)抖。
都說哀莫大于心死,聽說有些人面對巨大打擊時反而會顯得異常的淡定。
香香姑娘則是痛徹心扉。
香香姑娘說,那一刻她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心臟被子彈擊中了,痛到心很重,痛到無法呼吸。說完眼淚就不受控制,我趕緊遞上紙巾輕聲安慰著。
我記得很多年前,我也有過這種感覺,只是后來的我再也不愿意讓自己那么危險了。
我的身體里好像產(chǎn)生了一種抗體,一種在我即將極度悲傷時,能夠觸發(fā)自我保護的抗體。
我常常在想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抗體,我聽說有一種針灸的方法,可以讓人通過觸發(fā)物理上的某些穴位,來影響情緒的變化,我想這可能是一種類似的能力。
后來我好像明白了,這種所謂的抗體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能力,只是我的心里開始留有一塊給自己了。
聽說愛情是不留余地的奉獻,我也曾經(jīng)可以奉獻自己的一切,只是后來,我沒那么勇敢了。
我害怕。這話聽起來確實有點矯情,可能很少有人能懂吧。
下次可千萬別這么傻了,要多留一些給自己啊。
想了很多安慰的話,說出來卻顯得好沒誠意,我想香香姑娘在痛哭到失聲的那一刻,應該就已經(jīng)重新活過來了吧,只是這個過程太痛,痛到她快要死掉。
世間總要人在至死時方能領悟新生,在至悲時方領悟歡喜,在至苦時方領悟幸福,阿彌陀佛。
矛盾嗎,一點都不矛盾。
后來找了一本《我所理解的生活》送給了香香姑娘,我確實不怎么會挑書,挑了半天挑了一個除了不再是作家,就又是導演,又是編劇,又是賽車手的書。
不過我很喜歡那句:我所理解的生活,就是和喜歡的一切在一起。
香香姑娘也覺得是。
后來她開始繼續(xù)她的治愈旅行,不過這次要治的病又多了一種。
B君呢,據(jù)說不停地換著號碼想方設法的聯(lián)系香香姑娘,香香姑娘說,她見過的狗都沒這么無恥。
狗是人類的好朋友,卻要受到這么多的傷害,我要為狗狗吃齋2小時。
香香姑娘就這樣一單就是好幾年,每年的朋友圈好像定時器一樣,提醒我又到了春光爛漫的季節(jié),她變得更喜歡拍照了,也愛笑了很多,喜歡發(fā)一些新鮮的人生感悟。
盡管有些是真的奇奇怪怪,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那年長沙的天氣很冷,我們恰巧都路過長沙,相約在EFC碰面,我于是早早買了兩杯茶顏的幽蘭拿鐵。
遠遠就看到了那個精致的香香姑娘,戴著一頂白色的蓓蕾帽,一襲長裙灑脫又知性,時間好像在她身上偷懶了,真是一點痕跡都沒舍得留。
好久不見。
我們相視一笑,在這里聽說了很多后來的故事,她在云南和朋友開了一段時間的民宿,有了自已的小工作室,每天的事情就是看看清晨的日出,在小鎮(zhèn)聽聽來來往往的市井聲,品一些朋友帶過來茶葉,閑的時候就看看書,總之就是做一些自已喜歡又讓她覺得平靜的事情。
我笑她這么努力,是終于開始想要繼承家業(yè)了嗎。
她說那倒沒有,家里的老頭身子硬朗,她還要玩?zhèn)€十幾年。
得,還是那個貪玩的小姑娘。
不過每個人都要有自已的世界,你也要找到屬于你的世界。當然,這話是從電影里面學來的。
她掏出一本《長安亂》給我,她說上次路過書店,覺得挺有意思,就還我一本。
我笑她這本書太老了,很多年前我就看過了,我以前還是那個作家的粉絲。
她說那又怎么了,喜歡一些東西,久一點有什么關系呢。
對哦,喜歡一個東西,久一點有什么關系呢。
只是后來那本《長安亂》,被我不知道丟在哪里,再也找不到了。
離開EFC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很大的雪,不知道長沙下過幾次雪,但那一年長沙的雪真的很大,像鵝毛一樣。
我抬頭望向天空,雪花打在臉上睜不開眼睛,她在一旁放肆的笑。
香香姑娘說,她喜歡長沙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