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惜惜反應過來,繼續旦角的唱詞。
饒是如此,柳其華也沒繼續多長時間,拉著朱惜惜下了臺。她怕把朱惜惜留在臺上,觀眾會拿她出氣。
路過劉牛兒身邊,看他一臉癡迷的樣子,柳其華氣不打一處來,踢了他一腳,說道:“別愣著了,快走!先陪我吃點東西。我餓得快暈了。”
盧有旺沒攔,看著柳其華的背影,嘴里喃喃著。“原來是她。果然是她。”
***
面對著滿滿一桌子菜,最開心的是朱、錢二女。
“點這么多,能吃完嗎?”
錢小滿嘴巴撐得鼓鼓的,筷子仍然不停。
“我頭一次吃這么好的菜。謝謝,哥哥姐姐的款待。”
朱惜惜笑得見牙不見眼。
柳其華拍拍她的小臉,笑而不語。
劉牛兒怕不對柳其華胃口,小心問道:“這些行不行?不夠咱們再要。”柳家幾世富貴,吃穿用度雖不張揚,但絕對講究。
柳其華承他好意,搖搖頭。
“夠吃,再點也是浪費。”
她飯量不大,又挑食得厲害,在外面很少進食。現在為了身體,她只好做出讓步。挑了些能幫助傷口愈合的,吃了幾筷子。
見她吃得勉強,劉牛兒很過意不去。
柳其華注意到了,沖他笑笑,壓低聲音說道:“劉三哥,你快點吃,我有事拜托你......”
聽她說完,劉牛兒表情怪異,似有掙扎之意。最終,還是說了實話。
“其實,你要的這些東西,我都有。”
劉牛兒在太湖群雄中算一號人物,各種上不上得了臺面的手段,自然用得不少。但他不愿意讓柳其華知道。
“你先拿來,我自有用處。”
柳其華直接過濾掉他臉上的難堪,加了句。
“這是加強版的。等我配好了,送你一份。”
“好。”
劉牛兒笑得一臉尷尬。他快速扒完飯,向朱、錢二女告了個罪,轉身下了酒樓。
吃飯的地方是二樓,視野比較寬闊。朱、錢二女吃得正歡,無心他顧。柳其華坐在窗邊,正好瞭望。
只見劉牛兒在附近走街串巷,門清路熟,每到拐角處他必停下來,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回過頭四下看看。
不愧是走江湖的人,還真機警。柳其華略有所得,暗自佩服。又看了一會兒,忽地發現劉牛兒是繞著某個地方在兜圈子。
終于,劉牛兒停下來,后背靠著墻,手指放在嘴里很有規律地打著忽哨。一會兒的功夫,不知道從哪鉆出兩個漢子,湊近劉牛兒旁邊,舉止有些鬼祟。
劉牛兒吩咐了幾句,等那兩個人辦完事情,他把東西仔細揣好,自己按原路折返。
幾個人回來的時候,觀眾早已走空。盧有旺正吩咐人收拾東西。看見他們,笑著點點頭。
盧玉庭狠狠瞪了柳其華一眼,轉頭對二女罵道:“天天好飯好菜養活你們兩個白眼狼,結果掉過頭沖別人搖尾巴去了。是不是忘了自己姓啥了!還不滾過來幫忙!”
他不敢朝柳其華發火,一股子怨氣全發泄到了朱、錢二人身上。
二女自覺理虧,卻更感委屈。師父在旁,兩人又不敢頂嘴,低著頭走了過去。
盧玉庭心里明白,雖然唱戲的優伶地位不高,但唱到她這般層次,身份自然不凡。何況,剛才他爹的神情看似平常,但對著柳其華明顯帶著恭敬。
救場如救火,見盧氏父子二人居然沒一個過來道謝。劉牛兒悔得腸子都快青了。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就不慫恿大郎去幫忙了。
戲班子里規矩大如天。柳其華沒立場管,也沒空理這些,直接去了給她留的住處。
她配的傷藥,自然比外面能買到的好。內服外敷后,左肩感覺明顯不同。至于其它的,她斟酌了半天成份,終于分成了五份,小心包好。
這是脫身用的。那天晚上要不是她換了衣服,胡沙虎肯定不會那么容易抓到她,更不會和阿固錯過。
自下船起,柳其華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逐漸在擴大。
朱、錢二女就宿在隔壁。她倆回來的時候,本想向柳其華討教下唱功,誰知她早已睡下。兩個人只得作罷。
翌日,戲園子照常開場。盧玉庭倒倉沒法上臺唱小生,改由朱、錢二女輪流唱些散曲撐場面。
不少昨天沒聽過癮的觀眾,鼓噪著,叫嚷著,讓那個拿扇子的人出來唱。
盧有旺苦笑不已。他去過嘉興的福滿樓,自然知道柳其華的身份。他不清楚她喬妝來此是為了什么?但決不是他可以任意指派的。
“盧大班主,好大的臉面。這么叫,都不讓人出來?”說的人毫不客氣,乜斜著眼瞧他。
盧有旺連忙叉手作禮。
“沈主簿,小的哪敢?昨個算是救場。她不是戲班子的人,我支使不動人家。”
“真的?”沈主簿有些不信。
他沒別的愛好,就喜歡閑暇時來瓦子聽個南戲。昨天那幕太震憾,今天衙門里的事他都無心去辦,滿心想著來再聽一遍。
“這怎么假的了?您想啊,誰能和銀子過不去。難道有這樣的角兒,我還藏著掖著不成?”
盧有旺極力解釋。
“你想想辦法。明日本官休沐,你讓她明天到我家單獨唱一回。放心,銀子半點少不了你的。”
沈主簿戲癮犯了,心癢難耐。
盧有旺要是不知道柳其華身份,早就過去勸了。
柳家財雄,在嘉興又頗有名望。這樣出身的人,怎么可能對這點小利動心?
“她不會答應的。”盧有旺囁嚅著。
“盧班主,別忘了你求我的事!你兒子要想過州試那關,沒有大人幫忙怎么行?至于大人和我的關系,其實挺一般的。”
沈主簿笑得特別意味深長。
“你考慮考慮。”
盧班主半天沒說話。要是昨天盧玉庭沒倒倉,他還有些猶豫。
棄藝從文,科舉成功的例子太少。自己兒子什么樣,他當然清楚。文不成,藝還將就。現在沒得選了。
“我試試吧。”盧有旺含糊應著。
他不傻,這些年走南闖北掙了些家當,但要想打動大人遠遠不夠。他家又是這樣的背景,大人哪會青眼相加?
“不是試,而是一定!”
沈主簿見他面有難色,終于扔出了殺手锏。
“你若辦好了此事......”
他看了眼左右,聲音壓到最低。“聽說過鄉薦嗎?”
“啊?”盧有旺表情呆愣。“鄉薦是什么?”
沈主簿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取得參加省試的資格。”
盧有旺為了兒子研究過科舉順序,眼睛斗然一亮,“好,就這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