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相
- 生命的河流
- 寒露映月
- 3625字
- 2017-10-22 00:27:53
等待的時間里,雨辰百無聊賴,在客廳里四處查看。客廳里有一面巨大的照片墻,里面大都是季澤洋年輕時在國內,美洲和非洲的森林和草原上考察時拍的照片,所有的照片右下角都寫著拍攝地點和日期,還有季澤洋的署名,其中有幾張是他和一些小型動物的合影。
照片中的大男孩皮膚曬得有些黑黑的,笑起來嘴角略微有一點歪歪的,還露出一顆小虎牙,帶著幾分靦腆,調皮和一絲小“邪惡”的氣質,雨辰完全無法將照片中的這個男孩跟自己不茍言笑的父親聯想到一起。
沈教授將廖宏宇捆在沙發上之后,鎖上門,然后下了樓。
雨辰聽到樓梯的腳步聲,抬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沈教授。
“爸,怎么樣?那設備能用嗎?宏宇呢?”
“設備看起來沒什么問題,不過這個操作會在短期內給大腦帶來很大負荷,我已經安排他睡下了,他需要休息,這個芯片的功能需要連續進行五次四項操作才可以徹底解除,你要不先回去?”
雨辰很想留下來陪著宏宇,但當著父親的面兒,她沒好意思說出口。況且剛才看到季澤洋的照片讓她對父親產生一種陌生的距離感,她猶豫幾秒后回答,“爸,這不還早呢嘛,我想在這兒待一會兒再回去。”
“那就隨你了,不過你還是繼續在一樓待著。不要上樓。”沈教授再次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然后又朝樓上走去。
“爸,這照片上的男生是季澤洋嗎?”雨辰有幾分不安地沖著沈教授的背影追問。
“是。怎么了?”自從他們過來后,沈教授的語氣就分外有幾分陌生和疏離,剛剛的回答又顯得格外有些不耐煩。雨辰心里升出幾分不安。
“感覺有點兒怪怪的……”雨辰抿抿嘴唇,眼神中透出一絲委屈,讓沈教授心生不忍。然后,她低下頭不再說話。
沈教授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點生硬,于是慢慢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晨晨。”
他皺起眉頭,內心激烈的斗爭起來。他覺得不該在這時讓雨辰的態度影響這次的行動,畢竟這次生死攸關。但最后,他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覺得我是誰,是沈潤呢?還是照片里的季澤洋?”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雨辰有點兒不知所措。
“我也不知道,但,反正你是我爸。”午后的陽光帶著溫暖的氣息照進屋子,空氣中有灰塵在舞蹈,給父女兩人籠上一種氤氳的氣氛,雨辰思索一會兒,接著回答道,“爸,我們山隊兒去登山時,經常不是沿著原來的路線返回。所以有不少山在上山時和下山時看到的景色完全不同,所以我們的心境也就完全不同。回程后甚至會有一種錯覺,覺得爬了兩座完全不同的山。但事實上,山還是同一座山,只是我們觀察的角度不一樣罷了。爸,我相信你還是你,那所謂的意志,過去的記憶,不過是一些種想法罷了,他們并不會影響你的本質。您覺得呢?”
沈教授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季澤洋的記憶一直在試圖影響沈潤的主觀行動,但很多時候他輸得很慘,他無法讓這個溫潤慈愛的父親完全成為季澤洋曾經為了研究和續命冷血無情的樣子,他無法真正動搖他的良心,無法改變他對愛人和女兒的深沉愛意。
他意識到,凌云的日記給他帶來的觸動其實也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大。
當有人為你付出,為你犧牲時,如果你對他一無所知,那他便只是一個符號,一個象征,一個讓你很容易遺忘的對象,漸漸地,你甚至會覺得習慣,覺得這些付出和犧牲理所當然。然而,有一天,你有機會透過對方的回憶看到他曾承受的苦難,感受到他曾掙扎的心情,體會他并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形象,不只是一個名字,而是跟你一樣活生生的人時,你便會感受到一種強烈的羈絆,不只是與這付出犧牲之人,也是與這整個世界——你會透過他感受到來自整個世界的愛意。
或許因為他已真的不再是季澤洋,至少不再如他那般穎悟絕倫,擁有百龍之智,所以他能很容易感受到周圍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幸福——可心的女兒,得意的學生……他想要珍惜這難得的羈絆。
他怎能再回到那個冷漠自私的季澤洋,以無視他人的性命來換取自身的安穩?
他必須結束這一切,他必須將蘇曼繩之以法,將籠罩在雨辰和廖宏宇,以及千千萬萬無辜的普通人頭頂的這片陰霾徹底清除!是他將這個邪惡的“轉生之術”帶到這世上來的,他哪怕以身殉道,也必須將它徹底消滅!
他溫柔地摸摸雨辰的頭發:“你在那兒等一下,我想宏宇應該快醒了,我去看看他。”說罷他復又朝樓梯走去。
他推開門,看著被自己捆在沙發上的廖宏宇,內心充滿自責:“天哪,我剛剛到底都做了什么,我到底是個怎樣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啊!我已經為了這個邪惡的研究毀掉了好幾個天真的流浪漢,我為了續命殺死了真正的沈潤,然后又間接害死了林月,我還打算為這個所謂的'敘述型人格'殺死多少人?我那天晚上對陳秋平說的話,難道都只是騙人的嗎?”沈教授從斜對面的一個鏡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迷藥的劑量并不算很高,不久,廖宏宇便從昏迷中醒來。他意識到自己被蒙住雙眼,捆在一個地方,回憶起昏迷前看到的沈教授,他內心充滿疑惑,難道這是在對他大腦里的芯片進行外部修正?為何要把自己綁起來呢?如果不是,那沈教授到底想干什么?
他聽到一陣腳步聲走近。很快,他的眼罩被扯開,緊接著綁著他身體的繩子也被解開了,沈教授目光復雜的看著他,遲疑了好一會兒后說:“你走吧。雨辰還在樓下等你呢。”
廖宏宇一臉疑惑的看著沈教授問:“外部干擾程序結束了?”
沈教授無奈地笑笑,透出一絲凄涼。季澤洋之前留下的資料里完全找不到類似的生物毒藥,即使他再次成功地將警察帶到蘇曼的藏身之處,他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嗎?他知道選擇這條路要面對的風險有多大,一個亡命之徒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他完全無法控制。但這次,他決定不再逃避,他決定向面前這個年輕人袒露一切。他相信自己應該可以讓蘇曼落網,但萬一,萬一自己失敗了,他希望廖宏宇在知己知彼的情況下能夠自保,能夠保護雨辰。
“還記得剛才上樓后我問你的事情嗎?”
廖宏宇剛從昏迷中醒來,還稍微有點懵懵的,想了好一會后問:“您是說做夢那件事嗎?”
“沒錯。你應該慶幸,還好警察及時發現了我們。否則那就不只是‘前世記憶’了。”沈教授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懷疑過植入你大腦的芯片其實是有問題的?”
“什么意思?什么問題?不止是‘前世記憶’又是什么意思?”廖宏宇對沈教授的問題越發不解,“雨辰倒是跟我提起過幾次,說您出國的目的就是尋找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案。我在島上時還真是不知道您居然跟我一起被蘇曼綁架了。”廖宏宇一直對那次綁架有很多疑惑不解之處,他看沈教授似乎是想引導他發現什么,便繼續問道,“老師,您知道蘇曼為何要綁架我們嗎?”
“是的。我知道。我這次讓你過來便是要跟你說這些的……”沈教授突然感到自己很渴,他起身去倒了杯水,兩三口喝光后,依然覺得喉嚨發緊。于是,他站起身來,望向窗外,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面色卻越發沉重。
廖宏宇默默地看著沈教授這一系列的舉動,他愈發感到不安。
時間仿佛停在了那一刻。整個屋子里安靜極了,廖宏宇覺得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沈教授終于再次開口:“宏宇啊,你知道我為何一直對你青睞有加嗎?”
廖宏宇糊涂了,這個問題他大學時不是沒想過,他甚至還懷疑過沈教授的性取向,但是后來隨著兩人的交流越來越頻繁,沈教授也從未做過任何不妥之事,他便將沈教授視為自己的生命中的貴人。但當沈教授主動把這個問題提出來后,他開始忐忑起來。
“老師,您把我弄糊涂了。我是不是哪兒做錯了?您是不是后悔雨辰和我的事情了?”
“跟雨辰沒有關系。這一切都曾是我的陰謀罷了。我主動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廖宏宇的心里一驚。沈教授究竟是怎么了,他今天把自己叫來到底是什么原因?雨辰知道嗎?她剛才路上說的什么儀器修改芯片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覺一切完成朝著其他方向發展,調整芯片的事情卻只字不提?
沈教授看廖宏宇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疑惑,于是看著他的眼睛用最簡短的話語解釋道:“你患腦瘤是我設計的,你大腦里的那個芯片目的也不只是修復大腦損傷區域,那其實是一個記憶傳輸的通道,你的夢境就是記憶傳輸的結果,而你,本來是我選定的活體轉世的宿主。”
沈教授似乎生怕廖宏宇聽不明白,他話語速很慢,每個字都仿佛一記響錘砸在廖宏宇的鼓膜上,沈教授說完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身體充滿恐懼——他僵在那,一動也動不了。他有點想起身逃跑,但雙腿卻不聽使喚,想用手撐起身體,胳膊卻完全沒有力氣。他仿佛一只蚱蜢面對螳螂的屠刀,對手的手段和能力已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甚至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他回憶起出院后那段時間的奇怪夢境,回憶起他種種奇怪的舉止和做法,沈教授的話讓這一切奇怪之處瞬間得到了完整的解釋,但是他除了理解之外,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別緊張。我今天叫你過來并不是要完成這個所謂的‘轉世’計劃,我只是讓你知道有這回事罷了。事實上,我已經放棄這個行動了,你是雨辰的男朋友,我不可能對雨辰做出那樣的事情。”沈教授看到廖宏宇僵硬的身體終于有了一絲鮮活的跡象。微笑道,“不要太意外,我確實曾是個想要永生的科學怪人,但我更是雨辰的父親。我既然已經默許了你們的事情,就不會傷害你。”
廖宏宇終于覺得靈魂又回到了自己身體里。他鼓起勇氣問道:“那蘇曼為何要綁架我們呢?跟這件事情有關嗎?”
“你很聰明。這也是我今天真正想要跟你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