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水族令已經下達,請回普陀山靜候佳音吧。”
“天使姑娘,要不要再帶你去參觀一下定海神針鐵?”
東海龍王急著逐客,因為丞相府今夜有約。
觀音菩薩還要去找尋炫彩娥,也無心久留,匆匆離去。
紫簫仙子卻還沒玩夠,毫無告辭的意思。
“那鬼地方我才不要再去呢。我想去龍城最繁華的步行街去走走。”
“也好也好,朽龍我事務繁忙,就讓龜丞相陪同一行吧。”
“也好。早聽說龜先生家財萬貫,本仙又是個購物狂,有這么個冤大頭陪同,逛得才有興致是不是啊龜先生?”
“那是那是。”
龜丞相也只能報之干笑了。
來到步行街。
“丞相上街來啦——”
某個水族破鑼般的叫喊聲一起,攤販們急急收攤,沿街關門閉戶。
紫簫在闃無人跡的步行街逛了一圈,看到的只是遍地狼藉,很是失望。
“傳說龍城錦繡繁華,不過如此嘛。我還是回兜率宮燒火煉丹去是正經。”
紫簫天使說走就走,往上一縱身就不見蹤影。她前腳剛走,東海龜丞相就向龍城治安隊長——一個鯉魚精大發雷霆。
“怎么搞的,讓你驅趕閑雜人等,你怎么把所有人都趕沒了?”
鯉魚精很委屈但只能低頭認錯:
“小的這就喊他們出現。忘了向您匯報:一個潑皮無賴,舉著寶劍砸門,說是要見龍王。請丞相去城墻上看看吧。”
龜丞相冷哼一聲走沒多久,鯉魚精喊了一聲“丞相走啰——”,街道上立刻恢復了繁華。
。。。
在劍俠客大吵大鬧的催逼下,東海龜丞相終于接見了他們。
如果不是因為劍俠客口口聲聲說有寶物敬獻,這個接見是絕不可能的。
讀心屏風上,琳瑯滿目的金銀珠寶正是東海龜丞相心中所想,他用驚訝的表情肯定了這件絕世奇珍。
接下來他帶著松溪老龍,命令隨行蝦兵扛著貢品,直奔水晶宮。
其他人被安排在驛館住下。
雖然驛館住著會很舒適,但松溪老龍未回,眾人怎么也舒適不起來。
大家如坐針氈,焦急地等待了近兩個時辰,松溪龍王才獨自回轉。
沒有東海龜丞相的陪同,大家心涼了半截。
但從他舒暢的腳步和喜悅的表情,能看出已經有戲了。
果然聽到松溪老龍欣然說道:
“大家都累了,各自休息去吧。明天面君,君王是個很愛干凈的人,你們都要弄體面點。我們的贈禮,龍君非常滿意。”
各人離去之后,松溪龜丞相留下來,問主子道:
“老爺,我見你神色中有幾分疑慮,不知為何?”
松溪老龍道:
“龜老哥,看來我什么事情都逃不過你的慧眼。不錯,我的確有幾分擔憂啊。”
“憂從何來?”
“龍君在觀賞讀心屏風的時候,有個小的細節被我無意中捕捉。”
“什么細節?”
“當時錦緞拉開,讀心屏風剛顯露出一角,龍君就將袍袖一揮,使法術將屏風裹了個嚴嚴實實。”
“然后呢?”
“然后他大笑著說這么神奇的法器,只有英上仙有資格擁有,正好定海神針失而復得,無以報答英上仙,這個寶物真是雪中送炭。”
“就為這事老爺心中不快?”
“不。這個屏風如果能得到英上仙的青睞,倒是我們的大造化。事情是在他掀開讀心屏風一角的那一瞬間,我無意中見到了屏風上的畫面。”
“什么畫面?難道是殺和戮?”
“那倒不是。畫面很令人尷尬。不堪入目。”
松溪龜丞相立刻完全明白了,倒吸一口涼氣說道:
“老爺,您也是從壯年時期走過來的,男人嘛這個缺點都有,您應該理解。何況龍族天生的這方面的需求比其他生靈要旺盛很多,您就當什么也沒看到吧。”
“老哥你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可是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再說他是一族之長,我一介草民哪有資格和膽量去看不慣他的生活作風?”
“你在擔心女兒?”
“正是。女兒出落得如此出眾,哪個登徒子不垂涎三尺?”
“那么明天就不要讓她去見駕了。”
“本來我也是這么想,可是,萬一明天就有封賞,讓她錯過這機會多么可惜。我們這么千辛萬苦,削尖腦袋想成為大海里的居民,為的不就是后代子孫,為的不就是她嗎?我們還有幾天活頭啊?”
“說的也是,女兒如果是黑戶,遲早會被驅逐出海,到時手足分離,還不如呆在窮山溝廝守著受苦呢。”
“正是這個意思,所以我愁啊。”
“老臣倒有一個好主意。”
“快說吧。”
“明天把女兒打扮成鐘無艷。丑八怪是絕不會被餓狼當做羊羔的。”
“好!好主意!那不如干脆將她化妝成程夫人吧,保險系數更大一些。”
“老臣認為不妥。將女兒裝扮成丑八怪,目的是避開龍君的注意,如果打扮得太丑,同樣會引起他的注意。物極必反就是這個道理呀。”
“嗯。高見。那就這么定了。”
。。。
明天,眾人衣冠一新,精神抖擻,等著龍宮來人引領面圣。
女兒公主穿得花枝招展的,歡快得雀兒一般在大廳里左轉圈右轉圈。
她的確太美了,無論什么樣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像是量身定做。
即使是一塊破被單裹在她身上,她散發出的青春氣息也會讓這塊破布陡然生輝,見到的人必定會將這塊破布當成當下流行。
女兒公主正在即興作舞顧自臭美,突然松溪龍王一盆墨汁潑將過來,淋得她木炭似的幾無人樣。
這還不夠,松溪老龜又從斜刺里沖出來,圍著女兒公主轉起圈圈。
大家定睛細看,才發現松溪龜丞相正將一匹漆黑的麻布纏向女兒的楚腰。
一匹布纏畢,水蛇細腰的女兒公主立刻變成一只黑不溜秋的粗水桶,老龜本想功成身退,卻搖搖晃晃一跤跌倒在地。
他轉暈了。
“你們這是干什么?”
劍俠客不等女兒公主發火,先跳出來打抱不平。
松溪龍王看看左右無人這才向大家吐露了真實用意。
女兒公主聽完父親的解釋,氣得花枝亂顫,很委屈很傷心,坐地大哭大叫:“是親爹嗎是親爹嗎!”
并不是她不理解兩位長輩的良苦用心,而是純潔的思維根本沒將龍族首席和刀巴禽獸聯系到一起。
這個時候水晶宮的執事官到來宣旨,有請松溪一族進宮面圣。
這次面圣很出人意外。
東海龍王只是簡短地口頭表揚了一下他們,對封官賜爵定居東海的事半字不提。
然后他們又被送回驛館。
女兒公主白白受了一場洋罪,洗過三次澡水還是漆黑。
之后松溪一族在驛館里除了吃飯就是睡覺,耐心等待著第二次面見龍王。
開始幾天大家很滿足,這種衣食無憂的宅生活不正是以前一直盼望的么?可是宅久了,多日來的疲乏一掃而空之后,眾人就開始焦躁起來。
劍俠客第一個呆不住,走出驛館想散散心,誰知一只腳剛踏出門檻,幾個兇神惡煞的蟹將用明晃晃的刀槍攔住去路。
“丞相有令,驛館中任何人不得隨便進出,違令者當殺人犯處理。”
劍俠客氣得揚起了拳頭,但想到自己闖禍不要緊,松溪家族可就處境堪憂了,于是忍下了這口惡氣,回到大廳。
“我們被軟禁了。”
松溪龍王聞言卻說道:
“也許是為了保護我們吧。”
劍俠客道:
“前輩如此猜度,很讓晚輩無語。”
女兒公主說道:
“爹爹,這么多天了,把我們晾在這里,不知他們安的什么心?”
劍俠客說道:
“這還不明擺著么?”
“明擺著什么?”
“東海龍王想昧下屏風,過河拆橋。”
“不至于吧,他一族之尊,三界知名人物,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名聲當作兒戲?再說我們的要求并不過分,對于他來說,發個話就成,沒道理干出這種蠢事。”
劍俠客覺得女兒公主說的也很有道理,撓著頭皮道:
“也許是我想多了。”
突然門口伸出一個蟹將的腦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你沒有想多。”
眾人嚇了一跳。劍俠客說道:
“你哪位啊?”
“俺是丞相的心腹。你們被丞相控制了,老老實實地呆在這里反省吧。”
“反省什么?”
“又不是俺須要反省。俺怎么知道你們應該反省點什么?”
“給點提示嘛。”
“提示明白了就沒意思了。你們又不是蠢豬,一定會反省明白的。”
劍俠客還想和他交談幾句,咣當一聲門就給關上了。
“反省什么呢?”
劍俠客喃喃自語著,滿腔的氣惱無處作發,只能咬牙切齒。
松溪老龍與松溪龜丞交換了一下眼神,愁云慘霧漸上眉梢。
死一般地靜默了好久,松溪龜丞干咳一聲說道:
“我們早應該想到,求人辦事禮節不可缺少。”
松溪老龍憂郁地接腔道:
“禮尚往來本是處世之道,怪只怪我們久處山溝,愚蠢不化,疏忽了這個重點。”
松溪龜丞接腔道:
“丞相大人是龍君麾下的紅人,水族戲稱他是龍君的影子。沒有他從中牽線搭橋、美言成全,我們恐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松溪龍王站起身來急走,停在眾數字兄弟跟前,在五七八三腦門上敲一爆栗,訓斥道:
“你們一個個橫眉瞪眼做什么?難道想干架不成?一群豬腦。”
劍俠客本在摩拳擦掌,一聽此言萎頓當場。
女兒公主說道: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來。松溪山清水秀,咱們生活得自由自在,怎么非得寄人籬下,過這種下賤的生活。”
松溪老龍聞言惱怒異常,用從來沒有過的狠惡語氣斥責女兒道:
“住口!這么拼死奔命為的還不是你!永遠呆在那個窮山溝你能有什么出息?我還沒泄氣呢你倒先打退堂鼓了。”
松溪龜丞說道:
“女兒年幼無知,一時失言,老爺莫要計較了。女兒啊,既然已經來到這里,就不能輕言放棄,勇往直前是龍族的精神。我們還是來商量一下給丞相送禮的事吧。”
女兒公主自小到大從未被父親呵斥過,此刻很委屈難受,賭氣說道:
“送禮,你還想著送禮!你看看我們衣不蔽體的有什么東西能當禮物送人?敲下你老人家的甲殼上貢嗎?也不值幾個錢。”
八個八多嘴說道:
“早知這樣,當初……”
松溪老龍威懾道:
“當初怎樣!”
八八連忙將聲音降到最低說道:
“當初應該把讀心屏風砸成兩半,一半送給龍君,一半送給丞相。”
松溪龍王聽這句還像人話就壓住怒火,拈須說道:
“屏風砸碎了,就是個破爛,拿破爛獻給君王,那是欺君之罪。你想不出辦法就一邊待著不要瞎放屁。”
松溪龜丞突然說道:
“老爺……”
松溪龍王從龜愛卿喜悅的語氣里感覺到了希望,可是老龜欲言又止。
“老哥有什么好辦法嗎?”
“還是算了吧,老臣陡然又覺得此舉不妥。”
老龍王卻已順著龜卿的目光看向了劍俠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劍俠客被他倆的目光盯得渾身發悚,慌忙將純陽寶劍緊緊抱在胸前。
“不行!身為劍客,劍不離身。”
“少俠不要激動嘛。我們有說送劍嗎?你這破銅爛鐵,換了我都不稀罕。”
“那你們盯著我干什么?”
這時候女兒公主如夢驚醒,嘶聲大喊道:
“誰要是敢打俺娘的主意我就六親不認和他拼命!”
老龍王呆了一呆,愧疚地柔聲說道:
“女兒,那只是一顆珍珠。”
“那是俺娘!”
老龍見愛女黑眼珠瞪成了白眼珠,慌忙花哄道:
“哎呀女兒你別生氣呀,是爹老糊涂了,一時忘記了這是你娘。好了別鬧騰了,各自回房休息吧,說不定一覺醒來雨過天晴了。”
女兒公主卻又大聲嚷道:
“休想暗中打俺娘的主意!劍俠客,今晚跟我睡一屋。”
劍俠客被這突然而來的桃花大運驚得目定口呆。
人生福禍無常果然不假啊。
進了臥室,女兒公主正要命令劍俠客將門窗關嚴,劍俠客已經麻利地提前完成了任務。
“小女,看到你們父女鬧成這樣我心里實在很難受呀。他畢竟是你爹,你就忍讓一點吧。”
“如果他敢把俺娘送人,我就不認他這個爹。怎么你這么幫著他說話,是不是也有拿俺娘送人的想法?”
“怎么可能。沒了你娘作護身符,我早被海水淹死了。我比你更舍不得你娘。”
女兒公主坐在床頭愁眉不展,劍俠客卻已經陰霾散盡,局外人似的上前大獻殷勤。
“東海龜丞相算個什么東西,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只小強。只要你一句話,我立馬將龍城夷為平地。”
“你別往這邊蹭啊,我都快貼墻上了。”
“我是讓你仔細看看你娘啊。”
果然劍俠客這句臨場發揮起了效用,不僅巧妙地避開了尷尬,而且達到了與美人肌膚相親的目的。
女兒公主抬起纖手,輕輕地撫摸著劍俠客額頭上的避水珠,芳眸淚光閃動,良久,良久。
溫馨感籠罩了劍俠客,頓時他感覺到渾身酥麻仿佛女兒公主撫摸的不是她娘而是他。
如癡如醉好景不長——
“什么味道啊這么香?”
這句話應該劍俠客發問,卻出自女兒公主之口。
“難道不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嗎?”
“我從來不撒香水。”
“……難道這個香味就是江湖上流行多年的迷魂香?”
說完這句話劍俠客就人事不知了。
。。。
璀璨奪目的避水珠此刻拈在東海龜丞相肉坨坨的指尖,他鑒賞家似的將女兒她娘高高舉起看了又看。
松溪老龍與松溪龜丞垂手侍立在側,大氣不敢出。
“不錯。的確就是傳說中的五寶之一避水珠。這么珍貴的寶物,肯定會招來殺身之禍,你們能想到送給我代為保管,實在夠聰明。不過保管費么……”
二位聽眾心頭一緊,口若黃蓮。
“……看你們一大家子也不容易,保管費嘛就免了吧。松溪老龜啊,聽說你們的手下人也習慣稱呼你為龜丞相,這事確鑿么?”
“不不,他們隨口亂叫的,我批評他們多次了。我等一介草民,哪敢妄自尊大。”
“這就對了嘛。天宮只有一個上帝,人間只有一個唐王,龍族自然只有一個龍君。我們龜族能得到龍君的恩寵,并不是因為龜們有多能耐,而是因為我們壽命比其他水族長,誠實無私,對龍君絕對忠誠,多年的共處,與君王達成絕妙的默契,能揣度圣君的心思,能維護圣君的威嚴,盡人臣之道。龍族人口眾多,如果阿貓阿狗都稱孤道寡,那還成何體統?那就是你我的失職啊。”
東海龜丞相這么說著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地將避水珠納入懷中,而松溪老龍早已經兩腿篩糠被他這話嚇得冷汗直淌。
東海龜丞相用它胖乎乎的手掌打了個手勢,訓練有素的蚌丫鬟立刻捧來香茗。
“松溪龍哥,你臉色怎么這么差?我剛只是隨便說說心里話,可沒有針對你啊。快喝口熱茶壓壓驚吧。”
“丞相大人大量……請丞相多多提攜……”
“龍哥,你們的來意和心情,小弟萬分理解。快不要說這些客套話。將來還不知道是誰提攜誰呢。恭喜龍哥啊,天大的喜事被你撞上了。”
“什……什么喜事?”
“龍君看上了你家千金,有意讓我從中撮合……”
話未聽完,當啷一聲松溪老龍手中的茶盞墜毀在地。
“我家的丫頭天生丑陋,肌膚黑如焦炭,腰圍粗如石磙,人見人嘔,丞相大人昨日不是已經見過么,龍君怎么會喜歡她啊?”
“呵呵,老哥,名人面前不說暗話,實話對你說吧,在龍城,就是打個屁,也逃不過老夫的耳與目。”
松溪老龍怎受得了這個打擊?
當場昏厥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