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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一路東行去

讀心屏風的意外獲得,讓松溪老龍看到了家族的希望。

他們的祖先九頭蟲給了他們生命,卻又毫無責任心地將他們遺棄在這貧瘠的山地,讓他們嘗盡了生活的艱辛,嘗盡了貧寒的凄苦。

資源的稀缺和天性的懦弱,像一張無形的網捆綁著他們悲催的命運。

如今,絕世奇珍讀心屏風的現世,像天際閃耀出的一道曙光。

他們的命運將因此而轉折。

只要將這個貴重的禮物敬獻給東海龍王,他們就能封官賜爵,定居大海。

不要以為龍族的官位只是一個虛名。

有了一官半職,才有資格使喚仆傭、婢女,才可以告別農耕,拿餉銀,每天上水晶宮參與政事,過年過節有福利。

到那時他松溪老龍就不用自己洗腳自己倒洗腳水了。

到那時,他們生活在蒼茫的大海里,口渴了就盡情狂飲,肚子餓了就盡情狂吃,悶得慌就一飛沖天。

不用再喉嚨冒煙也舍不得喝一口山泉、捧起一個冷饅頭猶豫再三、日日夜夜悶坐山林唉聲嘆氣了。

松溪的甘泉養育著他們,他們在感激大自然的恩賜的同時,時刻擔心著泉水會枯竭。

沒了泉水等于判了他們死刑。

現在好了!

這個歷史性的大轉折,劍俠客功不可歿,松溪龍王對他的感激發自內心,甚至萌生了招他為上門女婿的念頭。

這幾天老龍王與龜丞相交談時話題全是劍俠客。

“龜老哥,你覺得劍俠客這小伙子怎么樣?”

“一表人才,大有作為?!?

“可是……”

“拼命三郎的個性,任所欲為的作風,與我們天生的優柔寡斷正好互補哦。”

“可是……”

“年輕人嘛血氣方剛,何況咱女兒傾國傾城之貌,他又不是木頭人,怎么會沒有反應。”

“可是……”

“要留住他并不難,他是個聰明人,一個暗示他就會懂了。老臣以為這事嘛不可求急,通常入贅的金龜婿在考驗期最賣力,我們現在正是用人之際?!?

“呵呵,和你講話真省心,嘴巴一張你就知道我想說什么。”

“幾千年的朝夕相處,想不心意相通都難哦?!?

兩位老友在石洞里正聊得火熱,五七八三進來稟報道:

“陛下,公主按您的意思,準備釋放囚魔洞里的道士,可是那些道士都毫無悔過之心,根據讀心屏風顯示,有的道士對我們恨之入骨有報復的念頭,有的一心只想逃脫囚籠獲得人身自由,還有一小部分垂涎著女兒公主的姿色。殺不敢殺,放不敢放,女兒公主現在很是為難?!?

老龍王沉吟道:

“劍俠客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五七八三回答道:

“劍少俠勸公主留下這些人當長工,開渠蓄水,墾荒種麥,用勞動來改造他們。大家都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松溪龍王點頭道:

“這個辦法的確不錯??墒窃蹅凂R上就要舉家搬遷了,沒那個必要。殺是絕不能殺的,龍律絕非兒戲,以前咱們天高皇帝遠,我有時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你們管教得并不是很嚴厲,但是馬上我們就要去東海了,一點錯誤都犯不得。還是放了他們為妙?!?

“是。小人這就傳話給公主?!?

兩個老知己又交談了一陣子,將旅途上的諸多細節,又安排討論了一遍。

突然松溪老龍王沉默不語。

“怎么了,陛下老哥?”

松溪龍王嘆氣道:

“有件事美中不足啊。”

“讓老臣猜一猜。”

“估計你猜不到?!?

“陛下是不是因為劍俠客是個凡人,不能跟隨著我們穿江入海而苦惱?”

“正是!”

“這個么,老臣早想到了。老爺您就寬心吧?!?

“難道你有什么妙法?”

“嘿嘿,那是當然。陛下請看這個。”

說著,只見松溪龜丞相從座后拿出一物。

一個帶管的瓶子。

。。。

三十三盞松油燈閃閃生光,狹窄的石室恍如白晝。

松溪老龍王節約了一輩子的燈油,今天打算奢侈地燃燒一回。

石屋正中央那個棺材,是他那英年早逝的愛妻——松溪龍母的靈柩。

全家人馬上就要下海去,恐怕這輩子再也不會回老家來,他怎能不與愛妻道個別呢?

松溪老龍用他那枯瘦得松枝似的雙手,顫抖地撫摸著愛妻的棺槨,回憶起點點滴滴的往事,他心頭翻江倒海,禁不住泣不成聲。

“女兒她娘,你一輩子操勞在這窮山溝,沒吃過一頓飽飯,沒喝過一次飽水,甚至連海水的顏色和滋味都沒能親見親嘗,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盼著能看一眼大海。無能的丈夫沒能滿足你的愿望,至今愧煞于心。你一輩子勤儉節約,就因為分娩的時候為了節省燈油不肯點燈,造成接生婆剪臍帶時誤傷了你,從此你死不瞑目,想起來怎不讓人痛心……”

松溪老龍王這么訴說著的時候,他悲痛得更加厲害,失態地用額頭撞擊著棺材。

女兒公主和劍俠客上前拉勸才避免了他的頭破血流。

有誰能理解老龍王的心痛啊,只有他自己明白,當初并不是女兒她娘不肯點燈,女兒她娘正在生孩子,生孩子痛得她死去活來,痛得她除了感覺到疼其他一點意識都沒有,哪還有心思去注意松油燈啊?

是松溪老龍王他這個節儉過了頭的老家伙,只點了一盞燈給接生婆,結果那一盞燈不小心被女兒她娘掙扎時打碎熄滅,所以就發生了那件慘事。

“……女兒她娘,老天有眼,我們遇到了貴人,這位小俠幫助我們得到了一件驚世奇珍,我們幸福的日子近在眼前了。松溪一族終于可以走出窮山溝住進大海里了!可是這種美好的生活,你卻見不到。我多想帶上你一起去遨游東海,可是我,我卻不能這么做,因為東海龍王是個很講究的人,傳言說他的潔癖和禁忌癥無可救藥,帶上你我們就會功虧一簣。原諒我吧親愛的夫人?!?

松溪老龍王正聲淚俱下,突然他老婆的棺材嘟嘟嘟地震動起來。

“啊呀詐尸了快逃!”

眾人正要倉皇逃竄,那個棺材突然炸裂開來。

謝天謝地棺材炸裂之后并沒有千年僵尸出現。

只見強光四射,升起一顆耀眼的明珠。

眾人被這個變化驚得目瞪口呆。

老龍王踉踉蹌蹌地爬過去,雙手捧定了這個意外之財。

“避水珠!”

老龍王涕泗橫流,神情中更多的是驚喜。

“女兒她娘,你顯靈了!這真的是老天有眼啊,知道我們的小恩公是個凡人不會泅水,贈賜這一件寶貝,解除了大家的后顧之憂,從此一家人可以踏踏實實地定居東海,共享天倫之樂,這難道不是老天爺的刻意安排么?”

一旁的劍俠客被這個變故和老龍王的言語打動,他雞凍得像一只凍雞,好半天才明白了老龍王話語中的含意。

老龍王的這些話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言了。

劍俠客偷偷地看向女佳人龍小女,發現佳人也正在羞澀地偷看他,兩個人心有靈犀,一種強烈的幸福感蜜蜂窩似的甜癢在他們各自的心頭。

條條大路通京畿。

萬川歸海不回頭。

松溪老龍一家子的這趟遠行非常順利,他們根本用不著看地圖,順著水流,一路向東,有說有笑趕集似的逛向東海。

剛出溪泉進入河堰,他們就開始哇哇驚嘆于沿岸上的風景,完全是鄉巴佬的氣色。

劍俠客并沒有譏笑他們——自個兒第一次去天宮時,看到高聳的南天門,不也是他們這種模樣么?

為了排解旅途的無聊,劍俠客就發揮他的特長,喋喋不休地向女兒公主講述三界中的各種奇聞軼事,而女兒公主也非常樂意擔當這個聽客。

她本來就對外界充滿好奇,何況劍俠客的健談很有感染力,即使明明知道他是胡謅,也讓人聽得津津有味。

“你喜歡吃烤兔子肉嗎女兒公主?”

“啥?烤兔子肉?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對不起,我忘了你們吃素。”

“人類真是殘忍啊,天上飛的地上爬的什么都敢吃。魔族都還有些挑食呢,人卻百無禁忌。”

“就是,人類簡直畜生不如。他們遲早會遭報應的?!?

“你不也是人類嗎?怎么自己罵自己???”

“我為自己是人類感到羞恥。從今往后我再也不吃葷了。”

“吃素當然好,但營養跟不上體質會變差哦。你瞧瞧我們松溪龍族,由于長年吃素,一個個骨瘦如柴。”

“那我就奇怪了,為什么如來、觀音那些菩薩都肚滿腸肥的呢?他們不也是吃素嗎?”

“這個問題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還有四海龍王,聽說他們也都是大腹便便的。我猜是飲用水的問題,通??酀臇|西營養豐富,比如人參啊何首烏啊,我們松溪只有礦泉水可喝,所以我們瘦,他們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所以富態些。”

“女兒言之有理。海水的確味道苦澀,但營養充足。不過普通人的腸胃是經擔不起的。”

“你經常吃烤兔子肉嗎?那些店家真是殘忍,被我遇上砸他招牌。”

“從來不吃。前一陣在一家燒烤店,我見一個女孩吃烤兔肉嚼的滿嘴流油,因為她是女流,我只能好言相勸不便動粗,對她說:小兔子那么可愛,姑娘你怎么忍心下的了嘴?你猜她說什么?”

“這種無惡不作的女魔頭你還跟她客氣什么?把她打死就是為民除害?!?

“我的確有這種想法??墒撬ㄐg高強,我還沒來得及拔劍,她已經溜走了。”

“那么店家呢,你有沒有懲罰一下他們?”

“本想砸他的招牌,可是他求饒說身無長技,除了烤兔子他啥都不會沒法生存。”

“你讓他烤紅薯啊,一樣能掙錢?!?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可是當時我沒想到這個點子,我讓他燒菜賣酒開飯店。”

“他聽你的了嗎?”

“聽是聽了,可是他的確是個廚盲,除了烤兔子啥都不會。他燒的菜不是忘了擱鹽就是放多了醬油,不是燒焦就是夾生不熟,親眼見他燒一碗鯽魚豆腐湯,你猜怎么著?”

“鯽魚也是生靈啊你怎么能讓他殺魚!”

“這個……好在他火候沒控制好,那鯽魚從湯碗里蹦出來逃生了。”

“那就好。那么這個家伙飯店肯定是開不成了?”

“他都快窮死了,被我逼得沒法,只好拿個破碗拄根打狗棒行乞去啰。本想施舍點銀兩給他,可是我自己也窮的叮當響?!?

“你為什么不把這柄寶劍換成銀子送給他呢?”

“這個……”

“開玩笑啦。身為劍客,怎能無劍?”

“等我哪天練到寂寞的境界,這把劍就用不著了?!?

“寂寞的境界?”

“就是手中沒劍,心中有劍,用意念傷人。達到這個境界的人天下無敵,被稱之為寂寞高手?!?

“你很想成為寂寞高手么?”

“當然。那是每個男人心中的夢想。”

“有夢想很好。有個事我一直想說又難以啟齒?!?

劍俠客聞言心中一喜:

“你說吧,他們聽不見?!?

“你別把我娘揣兜里呀!”

“就這事?”

“恩。我早就想說了,怕你不高興?!?

“那我揣哪里???這么大一顆珍珠,捧著手很酸的。”

“那就頂在頭上嘛?!?

“這顆避水珠真的就是你娘嗎?”

“你不是也親眼所見嗎?難道有假?”

“我覺得它就是傳說中的舍利子。你娘早就成仙了遠走高飛了,這是她的金身殘骸。”

“佛才有舍利子呀,我娘又不是佛?!?

“舍利子是人的精氣神所化,不隨肉身腐爛,萬古長存于世。只要是偉大的人,死后都會生成舍利子的。它并不是佛的專利哦?!?

松溪老龍和松溪龜丞在遠處偷聽到了劍俠客的這句理論,都覺得很有道理,頻頻點頭瞇瞇而笑。

“是舍利子也好是避水珠也好,請你時刻記住這是我娘吧。啊呀你這樣怎么行?放頭頂上玩雜技似的,可別摔痛了俺娘啊!拿來,讓我鑲成一頂紫金冠給你戴上吧。”

女兒公主心靈手巧,三下五去二就制作出一頂紫金冠來。

劍俠客伸長脖子讓龍小女戴上紫金冠,借機滿足了一下兩眼之福。

避水珠在他額頭上晃來晃去,平添了幾分富貴之帥氣。

后來一路上情竇初開的龍小女被劍俠客摸手搭肩吃了很多豆腐卻因為太單純毫無所覺。

。。。

話說自從英女俠在天宮垂簾聽政,玉帝王母重振朝綱,三界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就拿東海龍宮來說,有定海神針和百元玄針這兩件寶器鎮境驅邪,整個東海水波不興,連海水里的泥漿雜質,也都乖乖地沉淀在海底,眾水族生靈的生活環境得到了夢想不到的改善,各自和睦相處,安樂無憂。

東海龍王敖廣,性格和善,除了私底下偶爾向她老婆發發火,從不在外人面前生半點氣,哪怕你指著他的鼻子罵娘或者爬他頭頂拉屎,他也只是跟你講道理,絕不會暴跳如雷,更不會出手傷人。

他時刻保持著滿面笑容。

一個彌勒佛式的老好人。

沒有脾氣的人,通常缺少威信。

東海龍王卻是個例外。

水族每一個臣子,都對他尊敬有加,唯命是從。

如果他突然笑著對蝦兵蟹將說:老夫聽說蝦和蟹在滾水中一燙立馬變紅不知此話是真是假?

蝦兵蟹將立刻會毫不猶豫地跳進油鍋讓他瞧個明白。

當然他身為三界大咖是不會這么無聊的,這只是一個比喻而已。

三界流言說他有潔癖,這事他從不否認。

在他看來,潔癖是一個好性情,是一種不被俗人認知的美德。

再怎么說,愛干凈哪怕是愛過了頭,總比臟兮兮臭哄哄強吧?

他的潔癖,主要表現在兩個習慣上。

一是漱口。

漱口很正常呀。

可是他漱口與常人不同。

他漱口的頻率太緊湊,有人暗中統計了一下,平均每個時辰三百六十五下。

而且除了睡覺,他從不間斷地漱口。

服侍他的侍女,有十幾個人,每人都是捧著痰盂,風車似的不停地接他的漱口水。

他的漱口水也十分講究,是很多種花蕊和香料用五更天的晨露炮制而成,原料的價格雖然不是很昂貴,卻頗費人工。

有人猜測他因為口臭才會如此的做派,這么猜測的依據是他們夫妻私下并不和諧,口臭通常是這個矛盾的癥結。

他另外的一個人盡皆知的潔癖習慣,是撣灰塵。

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在公眾場合,他每隔一小會兒就會抬起左臂,用左手手指去撣右肩上的灰塵,撣一下吹口氣,然后抬起右臂,用右手的手指去撣左肩上的灰塵,還是撣一下噗噗地往肩頭吹氣。

其實他衣著向來干凈,雙肩上纖塵不染,他這么做只是一個改不掉的習慣。

另外傳言說他有禁忌癥。

這也是真的。

生活作風嚴謹的人,才會有諸多禁忌。

他的禁忌癥,很多人都有,日常司空見慣。

譬如不喜歡聽不吉利的言辭,例子是作客吃飯時主人家問“還要飯嗎?”。

譬如厭恨影射性的挑釁,如送鐘。

等等。

無論別人怎么看待他的潔癖和禁忌癥,三界中并沒多少人討厭他,議論他的人也并不多。

因為這是他個人的事情,無傷大雅,與人無害。

甚至很多人認為他這是英雄本色大咖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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