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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燕落女兒村

此刻靈臺方寸山危嵐上,菩提祖師竟對著一塊石頭喋喋不休。

他念念有詞說道:

“吾徒有難,師徒緣分將至,該當作法引渡她至此,早了心愿,安心退休。本想一朵祥云載了她來,強迫她脫胎換骨,怎奈世事皆有因果,因果必經過程,并非仙家尊崇就可以無風起浪,不按套路。況且她心思稚嫩,尚未開竅,缺救世之心,強按牛頭硬勸水,大為不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那石頭并無回應。

菩提祖師繼續說道:

“你也是靈根仙坯,矗立危嵐,聚日月精華,因缺那靈動之引度入世,蹉跎至今。我不妨助你一臂之力,讓你幻化成形,當差應職,成我輔翼。”

說著往那石頭啐了三下。

見石頭毫無反應,菩提祖師十分不樂,抬起仙腿,踹了一腳。

那石頭滾了幾滾,雖未崩裂,卻也化作一只石猴。

不。是一只大猩猩。

大猩猩笨拙木訥,微通人意。

菩提祖師不太滿意,嘆氣道:

“同樣的根源,為何如此天淵之別?我也無可如何了。暫且傳輸你些微法力,跑個腿,去兩界山老鴰嶺瞞天洞救援吾徒英女俠歸位。”

說著手里的拂塵趕蒼蠅似的往大猩猩頭頂拂了一拂。

大猩猩似有領悟,咧嘴而樂。

菩提祖師告誡道:

“那青皮虎王,本是上古奇獸,女媧娘娘造物之時,捏廢而棄之,因其有不死之身,又具通天法力,恐其作亂,故而斷其孽根禍胎,賦予厭食暈血秉性。雖然如此,其獸情未絕,偶傷生靈。你此去,只需趁那孽畜發狂嘯天之時,潛近天罡氣印陣內,接引吾徒逃出縲紲,切不可與之纏斗,速進速出。他被罡氣印陣困住,絕難越雷池半步。”

見大猩猩呆頭呆腦似未聽進耳里,嘆氣道:

“雖因吾徒之事差你跑腿,卻也想另行一樁功德,你若是不爭氣,怨不得我。去吧。”

言畢飛起一腳,將大猩猩蹴鞠射門似的踢入云層不見。

菩提祖師佇立巖上吟哦作嘆,見一仙鶴古松下理羽毛,便用拂塵驅之,說道:

“你在這山中生息已頗多歲月,我也不曾收租厭逐,今日有事,當知恩圖報。速去助那夯貨一臂之力。”

那鶴似通人性,長唳一聲,展翅飛去。

。。。

青皮大王又縱上巖石,望著太陽嚎叫。

似乎這就是它的工作,堅守崗位,按部就班,是它良好的習慣和態度。

嚎叫了兩聲,他一扭頭,看見兩個孩兒在亂石堆里舞手跳腳,立即明白有意外事件發生,忙脫崗縱身飛下巖石,往英女俠逃跑的方向趕去。

站立在亂石間的青皮大王,兩眼瞇成一道縫,蓄積著沖天怒火。

此怒如同潔癖者發現蟑螂爬在鼻尖。

它看到了一個龐然大物,一個不速之客。

一只大猩猩,闖進了它的地盤。

大猩猩笨重的身體在青皮大王日常散步的地方悠哉行走,那漫不經心的模樣,仿佛這里是它家的菜園。

。。。

此時此刻,就算青皮大王不是老虎而是一只貓咪,也會忍受不了吧!

嗷嗚——

青皮大王怒吼著向大猩猩撲去,大猩猩一回身,石柱一般粗的大腿象是不經意地擺動了一下,立刻飛砂卷石,狂風掃落葉般地將青皮大王掃飛出去八丈遠。

這么一來,徹底激怒了虎王。

為了證明它絕不是一只病貓,他玩命地發起了連環攻擊。

撲不中,再撲,咬不到,再咬。

這種屢敗屢戰的精神,象極了螞蟻上樹、螃蟹爬筐。

大猩猩和顏悅色地俯視著它,目光中其實并沒帶任何感情色彩,可是青皮大王是個小心眼,自認為這種眼神是鄙薄,是輕蔑,是憐憫,所以它更加如瘋似狂,亂撲亂咬。

青皮大王折騰得無休無止,大猩猩終于覺得膩味,就伸出一個腳指頭,湊近青皮大王的嘴巴。

青皮大王想也不想......

青皮大王并不死心。

英女俠居高臨下地看到了這痛快的一幕,起初的害怕消失殆盡,大聲叫好,恨不得親吻大猩猩一芳嘴。

這太解恨了!

。。。

說說飛燕女。

飛燕女迷迷糊糊中聽到耳畔風聲,剛一睜眼,滿眼巨浪滔天,這也夠嚇人的。

她又暈去。

再有意識的時候,聞到了淡淡的幽香,似蘭非蘭,似麝非麝,沁人心脾。

微睜雙眼,她發現自己躺在紅布地毯上,置身在一個花團錦簇的大廳中。

四面彩幔飄飄,窗明幾凈。

七個彩衣女子站在邊廂,有的手托金盆,有的手托茶盤,有的手托毛巾,有的手捧鮮花。

象是皇宮后院仕女伺候皇上起榻。

嬌養慣了的飛燕女首先誤以為七彩女仆是在伺候自己。

“阿紅!”

一個老氣橫秋的聲音在堂上響起,呵斥著道,“你一去三月,行程萬里。就弄回這么一個活寶?”

紅衣女子上前一步回答道:

“稟婆婆,那青皮虎王時時刻刻守護在老鴰嶺上,不吃不喝,不歇不睡,徒兒實在沒機會靠近瞞天洞。”

蒼老聲音說道:

“這個妞是怎么回事?”

阿紅回道:

“她被虎群追襲,跳下懸崖,眼看要粉身碎骨,徒兒偶動惻隱之心,救了她回來。”

蒼老聲音道:

“你救了他就行了,為何要帶她到這里?”

阿紅道:

“徒兒疑心她熟悉老鴰嶺的地形和秘密,想帶回來盤問一番。”

蒼老聲音道:

“幾只賴皮虎都能逼她跳崖,凡人一個,草包無疑,她能知道個狗屁!為師三番五次告誡,不可帶外人進村,你身為七姐妹之首,跟隨我的時日最長,怎么做事還如此豬頭!”

阿紅跪地道:

“徒兒知錯了,求婆婆寬恕。”

蒼老聲音道:

“不經允許私帶外人入村,罰你關黑屋不吃不喝碾藥三天三夜,以示懲戒!”

“徒兒領罪。”

飛燕女斜瞇著眼睛往堂上覷望,寬敞的大堂上只擺著一張座榻,榻上空空蕩蕩,鬼影沒一個。

明明那老太婆的聲音是從那里發出的!

真的見鬼了!

“起來!裝什么死!”

紫衣女霍地跨步上前,在飛燕女臀上重重地踢了一腳。

飛燕女只好爬起。

“你們剛才在跟誰說話呀?”

她不問還好,剛一張口,黃衣女與綠衣女沖上前來,左右開弓,扇了她幾個耳刮子。

這就是傳說中的下馬威。

“閉嘴!這里沒有你說話的權利!”

飛燕女何曾受過這種欺辱!立刻揮掌還擊,破口大罵道:

“哪來的潑婦!你們活膩了!”

雙手卻被對方捉住,鐵鉗夾住一般,動彈不得。

“放開她。”

老婆婆的聲音在堂上說道。

飛燕女扭過頭來,尋覓老婆婆的蹤跡。

什么也沒看到。

咬牙切齒說道:

“你們!無法無天!等我告訴我爹,拿你們下天牢!哪個村的,有種就說出來!”

七女子被她的囂張氣焰逗樂了。

紫衣女挑釁地說道:

“女兒村。你記好了。”

阿紅請示道:

“婆婆,這個臭丫頭怎么處置?”

隱身的婆婆沉默不語。

“丟在海灘,由她自生自滅嗎?”

阿紅轉動了一下眼珠,“不過不行啊,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她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要殺人滅口!

“我什么都不知道!”飛燕女連忙大叫道,“快放我走!我不要呆在這個鬼地方!”

阿紫冷笑著走上前,脆聲快語道:

“我來問你:你去兩界山老鴰嶺干什么?是不是也覬覦瞞天洞里的那株血色茶花?在青皮虎的地盤,你居然能游玩到懸崖上看日出,是不是足以證明你和它有一腿?”

“有你妹!”飛燕女怒火攻心,口不擇言,“你個臭鏢子胡說八道,血口噴人!”

邊上的阿黃阿綠又揚起了巴掌,見飛燕女嚇得縮頭躲,噗嗤都笑了。

阿紫并不在意飛燕女的辱罵,繼續道:

“你口口聲聲不知道我們的秘密,那我問你:你知不知道青皮虎?”

“不知道!”

“知不知道老鴰嶺瞞天洞?”

“不知道!”

“知不知道瞞天洞有一株血色茶花?”

“不知道不知道!”

“知不知道血色茶花是九轉還魂丹必不可少的藥材配料?知不知道九轉還魂丹能起死回生?知不知道為了那朵血色茶花我們活動了很多年?”

飛燕女不出聲,又招來耳光兩記。

“你不乖乖回話是不是想變豬頭?”

飛燕女只得暫時服軟,忿忿道:

“不知道我啥都不知道。”

阿紫接著審訊道:

“這里是女兒村還是男兒村?”

“原來叫女兒村!我記住了。”

“是青皮虎還是青皮樹?”

“虎。”

“是血色茶花還是血色雞冠花?”

“茶花。”

“是瞞天洞還是瞞地洞?”

“瞞天洞。”

“趙錢什么李,周吳鄭王?”

“孫!”

“恭喜你!全答對了!”

阿紫狡猾地笑道:

“連我們婆婆的姓氏你都知道,還想裝傻抵賴!你知道這么多秘密,只有兩條路由你走:一,死;二,留下來,一輩子休想走出女兒村!”

飛燕女由她聒噪,一邊答話敷衍,一邊查勘處境,伺機脫身。

猛然見橙衣女手中的金盆上倒映出一個老態龍鐘的人影,就坐在床榻之上。

飛燕女迅疾回頭,看到的卻仍是空榻空簾。

“裝神弄鬼嚇唬誰!”

飛燕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脫下一只鞋子,用力往榻上扔去。

“你作死!”

紅衣女慌忙沖上前,一記耳光扇得她眼冒金星。

那隱身的孫婆婆在榻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阿紅俯首說道:

“婆婆,這女子頑劣得很,我姐妹有心收留她在身邊,調教感化,到時讓婆婆也多一個助手。”

孫婆婆聲音說道:

“由你們罷。為師身體不適,又當閉關修煉。盜花一事暫擱。你們抓緊練功,不得出村。莫負我望。”

眾姐妹跪應道:

“師父放心。”

片刻之后,阿紫說道:

“報上你的狗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飛燕女只得回道:

“飛燕女。”

阿紫點頭道:

“阿飛,”

飛燕女連忙反抗打斷她說話:

“不許這么喊我!喊阿燕可以接受!”

阿紫大笑道:

“喊什么都不一樣?阿燕?真逗啊你,想飛天是么?以后你就叫阿飛。阿飛,我來問你,是不是我救了你?”

飛燕女恨聲道:

“不稀罕!不領情!送我回去,讓我繼續跳崖!”

阿黃道:

“別犯傻了阿飛,瞧你兩只眼睛,都被我們揍成熊貓了,還不學乖!有句古話,叫知恩圖報,我們救了你一條小命,你是不是該報答報答我?”

飛燕女道:

“你們想怎樣?”

阿綠跳上前道:

“今天我值日,你先幫我把這里里外外的地面拖一拖,窗戶茶幾都擦一擦,小心花瓶別打碎了,要是屋子里的東西有個閃失,當心打得你屁股開花!午時沒干完,你就甭吃飯了。”

。。。

日月如梭,滴漏難熬。

數天后——

“阿飛,馬桶提到藥圃澆花,順便翻翻地,拔拔草,除除蟲,藥苗要是枯萎蔫死了,揪你頭發,一棵苗一根頭發,你自個兒看米下鍋。馬桶刷三遍,沒擦干凈讓你舔。”

“阿飛,臟衣服、臭襪子拿去洗洗。你瞪什么眼?不錯,我是在故意整你,襪子衣服我一天要換八次,你不服氣?要不要比劃比劃?”

“阿飛,替我捶捶腿!”

“阿飛,過來!今天婆婆又罰我碾藥了,心情不爽,讓我揍幾拳頭消消氣。”

“阿飛,你這條小命是姐妹們救的,救命之恩,當犬馬相報。你為何每天愁眉苦臉?再不學熟點,當心我敲掉你的牙,撕裂你的嘴!笑一個!”

“阿飛!你再敢尋死覓活,我們就剁掉你的手腳,割了你的舌頭、耳朵、鼻子,剜瞎你的眼睛,讓你成人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飛,不妨實話告訴你,姐妹們實在太無聊了,太辛苦了,早就在物色你這樣一個能忍辱負重的女傭,充當出氣包和玩偶,恭喜你好造化中獎了。謝天謝地吧你,哈哈哈……”

。。。

可憐的飛燕女在女兒村受盡了非人的折磨,簡直就是置身在人間煉獄,諸多細節,不忍描述。

在這之后漫長的受虐生涯中,她曾因忍受不過,試著割脈、絕食、上吊、跳井、抹脖子、撞墻、甚至咬舌頭,結果都在毒女們的算計之中,到頭來空受一番苦痛,沒能死成。

紅橙黃綠青藍紫,七位心狠手辣的村姑,巫術超群,未卜先知,被她們控制,死都成了奢望。

她也試著逃跑了幾次,卻怎么也逃不出這個迷宮似的村莊,最終迎來的是一頓頓暴打。

英女俠的遭遇,只是受了點驚嚇,與飛燕女此刻比起來,是不是小巫見大巫,不算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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