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 月見非黑
- 2020字
- 2022-10-01 01:13:10
時光嗖嗖流逝,已過六七八日。期間蘇宜去了兩封信,但不見文子硯回有一次。
這夜燈下,正在擬筆,要去第三封,怎知夜靜更深,突然板壁外頭,一陣狂風驟雨似的拍門聲,急急傳來。
她深怕來者是有什么重大要事,多半救不活了,更不敢有片刻耽擱,趕忙前去開門。
怎知一騰開板壁,竟是素日相府趕車的一位大姐。
這位姐兒平素常送文子硯出門,因而蘇宜也見過她幾面。雖不熟識,加之夜里黑燈瞎火的,但湊近了也還是一眼就瞧出來。
“可是公子來信?”蘇宜問道。
她以為這姐兒是奉了文子硯的差遣。忙拉開板壁,怎知這人一見她面,便一把抓住蘇宜的手,將她半個還在內里的身子使勁兒拽出來。說道:“蘇醫(yī)女,右相大人請你走一趟!”
這女子人高馬大,又一臉橫肉,顯得五大三粗,蘇宜雖然一米六七的身板并不嬌小,硬是給她一頓生拉硬拽,給塞進馬車里去了…
外頭暗,馬車里更暗,空間又狹窄,蘇宜一上來就感到很壓抑,只聽黑暗中一個聲音,沉沉問道:“蘇宜,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這聲音疲倦而低沉,雖然蘇宜只聽過一次,但那意氣風發(fā)的中年女人的模樣,猶在眼前。
她吃了一驚,怎么才多久未見?又一瞬想起近日的風聲,看來相府也被波及到了。
“右相大人,您…”
“我也不拐彎抹角,你想必也聽說過近日之事。朝廷黨派相爭,這些私人恩怨,與你述說也無益處。而今正有一件事情,迫在眉睫,與你相關,你待聽我說來。”
“小人洗耳恭聽。”
蘇宜躡手躡腳的坐下,深怕壓到右相大人的衣角。
未及坐定,馬車便搖搖晃晃的行駛起來,夜靜更深,馬蹄的嘚嘚之聲,尤為清晰,一下一下,仿佛踩的不是青石板路,而是在懸崖之上跳舞。
死亡之曲。蘇宜不知怎的聯(lián)想到此,心臟突突猛跳,感到一陣縮緊窒息。
黑暗中默了默,只聽右相道:“你定也疑惑,為何深夜驅車至此,卻要何往?”
“只要不是斷頭臺…便好。”蘇宜有一瞬的遲疑。
“雖不是斷頭臺,卻也相去無幾。”文修玉面色冷滯。
王宮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頭。雖不是斷頭臺,倘若不懂生存之道,也若地獄一般。
想到兒子之前力求留下蘇宜,本意是想叫她回心轉意,甘愿入贅相府。怎知今番突生變故,反而波及到她,這是文修玉萬萬沒想到的。
“此去便是王宮,進宮之后,你須小心謹慎,切忌多言!明日自有人來引你,去給一個人看病。此人乃當今女王的心頭肉,聽聞患有心疾多年,今早左相力薦,著你前去診治。”
說到這,文修玉嘆了口氣。“你什么也不必再問,便是問了,本相即使手能遮天,一入宮中,也做不得主。若有法子救你時,你自能全身而退,若無時…”
蘇宜心里一沉,思來想去,終于忍不住怒道:“救人可以,我量力而行。只是我這將死之人,竟然不能知道自己為的什么而死,未免太過冤屈!”
“那么右相大人,請恕我直言:你們這些當官的,太平時從來不見為民請命,一旦黨派相爭,又要卷入我們這些無辜百姓。”
“莫非把百姓當槍使,就是當官干的活兒?既然如此,我們要當官的干什么?得意時,即不能為我們謀福利,大禍臨頭時,又不能使我們幸免于難!”
“權利富貴都叫你們占去了,把災難禍事都留給百姓。一旦百姓起來抗議,就說是我們先造的反,顛倒是非!什么造反,不都是官府逼的嗎?誰喜歡沒事找事,你難道不知,有句話叫做給別人留條后路,等于給自己留條后路嗎!?”
“放肆!”文修玉冷冷喝道:“你可知道,單你所說的一言半句,便能叫你盡誅九族!逞一時口快,不足以為勇。你若肯收回這番話,本相可以既往不咎。”
蘇宜心念一動,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時也竟少年意氣起來。
“成王敗寇。在朝堂上,你也不過是個敗者,不必在我這里耍什么丞相威風!我勇也不勇,與你何干?不用你饒!”
文修玉默然不語,想到衛(wèi)迦無故發(fā)難,牽連蘇宜,打亂了她計劃,回去后又要面對兒子的追問,心上也難免不快。如今被蘇宜一頓相激,更險些失了理智。
她心想:“那沈木槿也并非善茬,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若是她的獨女折在自己手里,叫沈家斷了香火,須得罪了她,勢必不肯輕易善罷甘休。日后回鄉(xiāng)祭祀宗廟,大堂之上,眾目睽睽之下,難免會被族長宗親,姆嬸姑妗戳脊梁骨罵,說自己占勢欺人,連一個后生晚輩都不放過。自己倒不打緊,只是宗親在村中,定要因自己的罪過而被口誅筆伐。”
她身為長嬰右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本來無法萌及宗親,已是遺憾,如今反倒要累宗親兩面不是人,便是雙親泉下有知,也要指著她一頓訓斥。
文氏宗族本來在合氏村上,就是一個人丁興旺的大族,更因族中有人世襲爵祿,感到無比榮耀。
宗親女子行走在鄰里,總是受人尊敬,盡管不曾為官,也受當?shù)毓俑木粗亍?
而文氏族長,身為族中長老,在祭祀堂上,文修玉見了都得忌憚三分。
所謂國有國法,見了皇帝得磕頭,所謂家有家規(guī),入了后宮,皇帝都得給太后磕頭。
文修玉這般盤算,只在閃念間便下了決定,于情于理,都不能叫蘇宜出事。心下釋然許多,就是蘇宜再出言相激,也不再放在心上。當務之急,還是仔細琢磨如何保她這一事吧!
只道:“罵得好!然而你倒不如說,官本就是從百姓而來,是惡的人挾權,逼迫老實的人低頭。歷史就是這樣,你不敢說,我也不敢說,便只能夠一輩子籍籍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