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 月見非黑
- 2022字
- 2022-07-03 19:11:15
33
湖面深不見底,水波蕩漾著,成群的錦鯉追隨。展眼望去,是連綿不絕的青山,湖仿佛被包圍在樹影之中,遠處,一只只飄浮其中的船。
船之小,湖之大,人在其中,仿佛魚看天空,是一望無際的藍…
蘇宜閉上眼睛,呼吸,是一貫的呼吸,只是身在此處,空氣都更明朗了幾分。
她感到心情愉悅而沉靜,持續了很久而不散。
這就是富貴所能為人帶來的享受。假如撐的是孤舟,那就是別樣情懷了。
直到一聲“蘇宜”方才將她喚醒。
入了船內,文子硯已席地而坐,喚她相陪。
那船中內室,比外頭船板,高搭了一階茶座,便于人歇息時,不妨礙透過花窗,仍能瞧到外邊的景致。其頭尾各置一面花鳥屏風,船行走時,它不動如山。
小幾案上,是一應四盤精美的糕點,一套紅木底座的紫砂茶具。室內香爐暈繞,極為清雅。
經過秋兒一事,再次見面,蘇宜已不見半分拘束之態,只把面前這貴氣逼人的少年公子,當作常人。
因為,他掌握著她的生殺大權。
卻是金銀,叫她自己,親手把命拱手相讓。富貴逼人。她就是敗了,丟了命,也是敗在自己的貪念之上,還有什么可怕的?
今日,他身著一襲云錦繡袍。祥云的繡樣,仍在日光下堆著細閃,往日寬大的衣袖,如今換成輕便的束袖。
腰間銀帶的玉佩早已不知所蹤,新掛上一個綴玉珠的香囊。手上卷了一條蓮花印子的白硨磲手鏈。
整個的,是一派出塵脫俗。
這人說來也奇怪,明明一出生,就站在權利的高峰,卻還要刻畫出一派出塵絕俗的姿態。
許是富貴的睥睨,與仙人的睥睨,終究境界不同?
壺里的沸水,滿了,溢了出來。然后依次被注入每個杯中。滾杯,燙蓋碗,放入茶葉,注水,沖泡…
看著茶沫出來,被刮掉時,蘇宜不禁莞爾一笑。
“何事發笑?”
文子硯饒有興趣,慢條斯理的夾起一杯,放在對座。
蘇宜心領神會,上前端坐,答道:“笑那上好的茶葉,仍有茶沫。”
文子硯盯著蘇宜,發笑道:“這有何怪?便是再耐泡的茶,終究會剩一壺渣滓?!?
多日不見,蘇宜確實變順眼了些。無論是那神態,還是那身裝扮。
方才她立著時,荷粉的紗裙,柔而垂墜,一指寬的腰帶扣,箍到最里,仍顯出皺褶。
初見時,那蠟黃瘦削的顴骨,如今已柔潤無瑕。黑發高束,插一只玉蘭簪。耳間各綴一顆珍珠。
從窮酸書生,好歹晉級,成了書香門第的小姐了。今日這般,倒不枉費了他的邀約。
“蘇宜多日不見,今我果真信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實屬子硯抬愛,說來我不過是投其所好而已?!碧K宜道。
文子硯聞言更笑道:“你只一點不變,依舊童叟無欺?!?
他笑,蘇宜也跟著笑。
老板說什么,便是什么。世道人心,永恒不變的,不是富貴,就是愛情。
如今,只要能掙到錢,她不介意自己身上的某些美好品質被埋沒。
“子硯,那日在藏書閣借的書,觀閱完許久,只沒機會還?!焙炔栝g,蘇宜忽然想到這個,便隨意搭話道。
“無妨,那日我匆忙去了,撇下你,想來過意不去。”
文子硯低頭品茶,微吹了一氣兒,才道:
“忽而想起,你我相識數月,尚未問過蘇宜,乃何人氏?”
蘇宜聞言頓了頓,她在尋思,這身世該怎么圓才好?不能如實以告,最好是半真半假。
她支吾道:“我乃狐仙山,合氏村人。沈木槿…其實是我母親。”
我反正確實有一段時間,是這么稱呼她的。蘇宜心想如此,眼里瞬間坦蕩多了,她若撒謊,也不敢直面于人。
此話一出,文子硯有一瞬呆滯,蘇宜察覺到了,卻不知何故?
怎么,難道他知道自己在撒謊?又一轉念,可不么!在長嬰,誰家閨女還不跟母姓的…
“那么,你果真是沈神醫的女兒么?”
文子硯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蘇宜,因為他正被自己心中,突然一閃而過的一個念頭,震得心神不寧了。
他聽見自己,那故作鎮定的聲音。他道:“巧了,我祖上本家,也是出自狐仙山,而我本人,實乃合氏村人?!?
“這樣么。”
蘇宜感到口干舌燥。所以,他到底沒發現吧?她在撒謊,雖也不盡然是在撒謊。
余下時間,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起來。其實各都心不在焉。蘇宜是不愿提及往事,文子硯是被自己一念,亂了思緒。
茶色漸漸淡薄,恍惚一瞬,蘇宜從那滿杯的清透中,看到一張臉來。
那張臉,總是淡漠的,清冷的。皮囊與靈魂兩相匹配,天人合一。
暮色深了,文修玉歸來時,聽管家稟道:“今日公子,與那醫女前去鏡湖泛舟?!?
“速叫他來書房見我!”
須臾,文子硯主仆二人整裝來見,一進書房,但見母親官服未褪,便倒頭拜曰:“見過母親?!?
“見過主子?!?
半晌,未見叫起,文子硯也不敢起身。
跪有一會兒,管家見小主子這般可憐,不由求情道:“主子,且叫起吧。公子何曾如此?老奴瞧著難受,更遑論您?!?
文修玉面色沉沉,因故意問道:“我兒為何不起?”
“母親容稟:府中規矩,宮廷重臣身著官服時,及下皆須以臣禮待之。兒臣故未敢起?!蔽淖映幍?。
“哼!”文修玉冷冷一哼,斥道:“規矩既不曾忘,何故做那逾禮之事!明知故犯。文奕知而不勸,縱容其錯。爾等便在此跪至天明,好生反思!”
言罷,甩袖離去。
次日雞鳴,偏院里的天兒,如蒙大赦似的亮了起來。
忽有侍童急來敲門,說道公子出事了,快叫醫女速去瞧瞧!
當下蘇宜二話沒說,披衣穿鞋,漱口背箱。好一頓彎繞,待到文子硯處,仍遲了半盞茶時間。
“醫女,怎的才來?快給公子瞧瞧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