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有狐綏綏入世為卿
- 月見非黑
- 2153字
- 2022-06-26 17:55:25
16
氣氛逐漸被烘起來了,蘇宜吃著吃著,心里開始發酵。有些酸,又夾雜了點苦味。
阿鼎在長凳上歪歪扭扭,不情不愿的坐著。二叔在喂他吃飯。
沈木槿和二姨菜沒吃幾口,倒開始斟起酒來。
半夏和蘇宜也夾起了近旁的菜,默默吃著。
叔公舀起一小盅湯,試了試火候,皺眉道:“楓居啊,這湯發苦呢。”
“怎么會?”二叔不信,便舀了一勺試試。“不會啊,我喝不出來。許是燉太久發澀了?石橄欖和骨頭,也不會吧?”
叔公又喝了一口。“一入口就發苦,你嘗不出來?想是石橄欖生的地兒,纏了苦藤所致。”
二叔頓了頓,突然呀了聲,說道:“應該是了,前日阿鼎不是嚷著要吃脆瓜么,我便去巷口買了兩根來腌,那瓜,苦得很!我就去找慶伯理論,怪了,他也不曉得。后來才想起,說那地兒原是種苦瓜來著,前些時翻了土,新種黃瓜…”
巴拉巴拉的,都是些家常,說了好一大會兒。
蘇宜興致缺缺,有時聽,有時不聽,飯菜一下肚,話都從耳朵里溜出去了。
“好啦,該說正事兒了。”忽然叔公又慢悠悠的開口了。他要說的話語,也仿佛跟他的年紀一樣老似的,拖沓悠長。
“要不是這事兒,今兒個也難得齊聚一堂吶。”
眾人都默聲了。
叔公這才笑瞇瞇的對蘇宜說:“丫頭,你知道該怎么稱呼我不?”
“知道,叔公。”
“挺好。既然你喊我一聲叔公,我便當你是孫媳婦兒,瞧我這就給你討個公道。”
老人語重心長的話,叫蘇宜頓時一愣。
正要婉言謝絕,只見油黃的燈下,叔公把笑意折疊起來,對沈木槿嚴肅道:“阿頑,你可知錯!”
“你也別瞪著眼睛,身為老宅的大當家,今番我倒要當著小輩的面,好好訓你一頓!今日這事兒,你太不知分寸了。”
“你自小不拘禮節,夏兒更不懂這些,你做母親的,恁大個人,又止有這么一個兒子,情知孫媳婦要來,理當提前知會一聲才對!”
“萬事但求個好字。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歲破日。好,這就不提了。至少也叫楓居提前備下糖兒大桔,再煮碗甜面條,大家一同吃了,才算見禮。”
“今番半夏這事,你明知與世俗不同,咱們更要重視。整得體面些,對你、對半夏、對老宅沈家的名聲,都好。你好生掂量這其中利害。”
“這么多年,我不信你還不懂這些世俗。便是不會,也得學!不要在宗祠上,再叫別人議論老宅沈家沒落,都是因為子孫不肖,背世離俗啊…”
叔公的一番長篇大論,都差點兒聲淚俱下了。
在座的眾人,除了蘇宜和啊鼎,俱都聽得面色動容,默然不語。似在反思,又似在懊悔。
蘇宜有些厭煩了,無論是與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吃飯喝酒,還是這些煽情又與她無關的話語。
都是她所不擅長的局面。
她只好也跟著沉默,只是思緒已經飄回到自己房間的那輪窗外的月。
不是竹屋的房間,是她自己的房間。那個從小呆到大的房間。
想到這,她突然也煽情得想哭了。
她不了解他們的過去,他們又何嘗了解她的過去。
晚宴再吃沒多久便散了。
沈家二叔送客人出門,回來后,有些憂心的對叔公道:“您老一席話說得懇切,只是方才我看大姐面上難看,您就不怕她日后記仇么?”
“由她去!老漢一個有今天沒明天的人了,哪管得這許多?我只盼她改了,別辜負老祖宗的期望。日后的好,日后才能見得。名聲是一朝一夕掙來的,千金難買啊…”
總之,見過了長輩,蘇宜這入贅媳婦的名份雖然還不清不楚的,好歹也算定下了。
等到她約莫理清了頭緒,才恍然明白自己心頭一直縈繞的怪異的感覺是什么了。
女兒國,入贅媳婦…
本來她還以為自己這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理所應當合情合理的。光想著圖點女兒國的好處,合著在二十世紀,她是稀里糊涂的當了小白臉。
蘇宜這會兒郁悶了,正打算再爬上山頂看風景,疏解一下心結,怎料周遭突然響起一陣說話聲,將她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
“我說,你瞅見那家的上門媳婦兒了吧?”
蘇宜本來立在一顆樹干后面,一聽見人的說話聲傳來,條件反射的就躲起來了。
也不是她怕生人,就是懶得打招呼,或者微笑示意什么的。
“這倒不曾,止聽說是那家的一門遠親哩。”是另一個聲音。
“呸!遠親?村里誰人不知,那家五代單傳。不就是怕面皮難看嘛。”這一個說話的聲音沙啞。
“可不,自己掌自己的嘴來了。”沉默了一下,這個又道:“不過,我聽東街口抓田雞的老李說啊,那女娃她倒是見過。”
“怎么著啦,說說看。”
“她說有一次大半夜,這女娃兒黑燈瞎火的不睡覺,坐那月牙池塘邊兒嚇人。被老李碰上,還沖她笑。”
“我說,這要不是中邪,準是個傻的。無緣無故,沖人家笑?什么毛病…”
“那咱甭管了,要是正兒八經人家的女子,也犯不上給人倒插門了。”
“那可不!”
“要我說啊…”
談話聲漸行漸遠,只留下蘇宜一人,呆在原地,若有所思。
五月很快就過去了,終于迎來了悶熱的夏季。
最近蘇宜養成了一個習慣。
就是在傍晚時分,她總要坐在屋里,把房門打開,讓傍晚的涼風卷進來。
那時,她就會愜意的拿著把蒲扇,依靠著竹椅背,瞇著眼,手邊擱著一杯清茶,時不時喝上一口,欣賞窗外的落日,感到生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的滋養。
“蘇宜、蘇宜!該死的…”
外頭突然一陣催魂似的咒罵聲傳來,打破了傍晚的靜寂。
“糟了!”霎時間,蘇宜睜開雙眼,心道壞了,趕忙奔去后院的柴房。
剛剛太過愜意,愜意得過頭了,以至于忘記藥壺里還在煎著沈木槿吩咐下來的藥呢。
那藥每天煎兩次,早三碗八分,午三碗六分。都快一個月了,天天如是。
蘇宜實在納悶。要說沈木槿有什么病吧,自己抓的藥,怎么吃了一個月也不見好。人看著明明還挺精神,尤其是批評她的時候,簡直妙語連珠。要是沒病吧,又干嘛每天整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