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一段往事

時間回到十天前，通州碼頭之上冬季季節并沒有多少人，因為河流已經冰封了，沒有船只就沒有人氣。天開始發白，枯枝落葉被北風卷著，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沒人來迎接他，他甚至沒帶一個弟子。但是碼頭就是他的地盤，就算封航了，這里也有他的人。

“進總舵放下武器。”

這是一間及其普通的倉庫，在秋季這里會存放大量糧食。

“總舵為什么會搬在這里？”錢島主問道。

“京城總部遭到了叛徒的告密，呆不了。”總舵主總是顯得很神秘，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大家都叫他于大當家的，其實具體的名沒人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總壇之上供奉著天地兩字。

天地之下就是總舵主的位置，兩邊就是各位長老的位置。

他們當中就有執法長老。之下就是分舵舵主，在下面就是各路教眾。這里倉庫里和外面決然不同，熊熊的火光之下大約有三四百人

首先拜天地，宣讀幫規，然后總舵主訓話。

錢島主似乎正在走神。

“錢島主，總舵主說你呢！”管戒律的柳長老說道。

這是一種非常嚴厲的口氣。

“在江南錢島主這幾年在搞得有聲有色，可曾想過會總舵任職？”于總舵主說道。

“我在江南還有許多事情沒做好，暫時不想回總舵。”錢島主回答道。這是他心里話，這京城不比江南，還要受人管束，不得自由。這就像在京城做官一樣，一個四品京官遠遠不如地方上一個七品知縣滋潤，這回京任職，其實就是明升暗降。

“真是因為你江南的事沒做好，舵主才給你些面子。“柳長老說道。

江南的事情沒做好？其實這件事怪不得自己，只不過這回松江府的知府王里升了提督其中的原因估計也是不少人知道了。

管財務的趙長老說道：“這松江府一事，會里損失銀兩一萬有余。就在兩年前四明大嵐山張念一被清賊血洗，朱三太子被殺都是因為有人為謀私利罔顧反清復明的大業，舵主，這件事錢島主必須有個交代。”

兩年前，兩年前張念一出事，張念一并不是天地會的人，一直在四明一帶高舉義旗建立了山寨，但是由于共舉反清復明大旗，所以當初與天地會白蓮教形成三足鼎立，張念一找到了余姚的一個老秀才，說他就是當年的朱三太子，但是那老兒卻不肯上山，結果讓官兵逮了，讓康熙殺了。官兵圍剿四明這件事大家還歷歷在目，離四明最近的較強勢力的確是江南太湖分舵，只是分舵是小打小鬧，要和成千上萬的官兵正面決戰，實屬不易，人是救出了些，但是張念一卻被抓了，大弟子張二就是自己當初從那邊帶回來的。

李長老突然開口說道：“你的弟子里有叛徒。你去四明救人，徇私枉法，只救自己的弟子，卻故意沒有就張念一，你有獨大江南的想法。”

“李長老，說話要有證據，亂軍之中救人本屬不易，既然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了，你何必再提起，如果會里的兄弟當初就有疑問，問什么原本不問？”錢島主說道。

柳長老說道：“這兩年多，你的確交給總舵不少銀子，不過我聽下面的人說你在江南置地買屋不亦樂乎？你藏了那么多錢做什么？”

“江南富庶沒錯，做買賣能賺更多，騷擾鄉民對幫會沒有好處，畢竟民可載舟亦可覆舟。”

趙長老逼問道：“你與官府合作又如何解釋？你說說江南平湖的事吧，你竟然讓幫會弟子去幫清廷做事。”

“那只是協助修塘，這修塘一直是個爛攤子，要指望那些貪官污吏完成這項工程實在難，我偶爾得到了陸元正的上任文書，于是就湊了一班人假冒他，順便做做好事。”

“那些假冒陸元正的人是你安排的？”于總舵主說道，“都是些什么人？”

“帶頭的只是水寨的教書先生。大陳先生和小陳先生，三嫂可以作證，還有就是借了幾個女眷掩人耳目。”

“那小陳先生可是進士出身，為何會在你水寨？”于總舵主說道。

“他是回鄉接未婚妻，被我劫來的，因為原來教水寨孩子的先生家中有事，我臨時抓的。”錢島主說道，“我想他們不喜歡我們這樣的日子，于是答應他們完事后就放他們回家，我想總舵主不會是趕盡殺絕吧。”

“總舵主，這些人既不投向我們，就不應該留。”柳長老說道。

“也不能那么說。”趙長老發話了，“我們要做生意，難免與那些做官的打點交道，錢島主做得也沒錯，這要是幫了我們，我們還不放過人家，反而要趕盡殺絕不妥。錢島主何況是個人才。”

于總舵主點了點頭：“趙長老說得沒錯，這件事就不要再說了，只是錢島主，你作為分舵的負責人應該查出松江府這件事是誰做的，并施以幫規。”

“我的弟子沒問題，這件事應該出在總舵，這些人已經不是第一次運銀了，當時總舵李長老您的弟子前來押運，當中有生面孔，有人是投靠官府的。”錢島主說道。

“我的弟子我信得過，我與官府是有交道在打，不過趙長老說得好，我們不可能一點不與衙門里沾邊。你的弟子嫌疑更大，他們熟悉地形，給清兵帶路豈不是易如反掌？”

“我的弟子我也信任得過。”錢島主說道，“你說話還是需要證據的。”

“這件事先放一放。”柳長老說道，“錢島主，我們的目的是決定調你回總舵，這第九把交椅就是你的。”

所以的人都看著他，這總會一共有九把正式交椅，這第九把交椅能交給那么年輕的一代，實在讓人吃驚，所有人都投來了羨慕的眼光。

“總舵主，我沒資格坐這把交椅。”錢島主說道，“因為我犯戒了，對不起天地父母，我想總舵主若給我點面子那就還是讓我在江南效犬馬之力。”

于總舵主怎么不知道這話中話，只是他似乎與自己真的撕破了臉皮，要知道他犯了錯本來應該受罰，自己硬生生壓住了眾位當家的和長老們的議論，把他弄到京城來，可他偏不領情，于總舵主下不了臺面，嘴里說出了這么一句話：“你要用血給個交代。”

李長老說道：“舵主，他的徒弟……“

“既然有了第一刀，我就不怕第二刀。”錢島主說道，“我刺三刀，希望能免掉江南分舵部分銀子。”這他竟然還給自己加碼了，其實誰都知道那銀子要找回來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執意要上交，他們江南分舵的財務會很吃緊。說白了，就是江南分舵的兄弟們會過不好這個年。

于總舵主點頭了，他對錢島主一直是很看重的。三刀重了一點，但是只要不扎在要害部位應該是保得住命，其實自己扎刀玩的就是膽子。三刀亮光過后就是三刀血光，十幾年了，還沒有人扎過自己三刀。

這是隆重的儀式，眾目睽睽之下，血就那么流了出來。

“趕緊包扎，我不希望錢島主有事。”總舵主吩咐道。

錢島主站了起來，他一手捂著傷口，但是三個地方，怎么可能捂得住，人群中跑出了個人，他一下子撕下了衣角，做了個簡單的包扎，抱著錢島主離去了。所有在場的人都是一片唏噓。

“潘當家的……拜托你了……你快回江南，莫要鬧事。”錢島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