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少奶奶
一路上很是順利，從徐州就換乘了馬車，然后走陸路進了京城。
京城分內外兩個城，陳家是住在內城的，內城里的一般都是為皇家服務的，那種有錢有地位的主才有資格在這里住，世倌的父親一直在京里做官，京城京官實在太多了，不像縣城見到縣太爺才有資格叫聲老爺，要不然就是那些有功名的或者回鄉養老的官員，那一個縣也是可數的。在這里可是遍地都是老爺，再不成事的也是個爺。
南方人在北方做官，最吃不慣的是北方的面食，所以南方官員有額外的大米作為一種福利。世倌就是吃大米長大的。錢洛兒才到通州人就不見了，婉兒也不急。
“你那個妹妹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怎么還玩失蹤。”世倌說道。
“你擔心什么，妹妹想回來了就會回來的。”婉兒說道。
新媳婦要見公婆，婉兒也準備了很多禮物。
陳家院子不大，就是三進的四合院，加了一偏院，這偏院有單獨的與外面的出入門，只有一道門與主院相連，里面都是些借住的江南士子，所以那道門是不打開的。別家后院沒有門，偏他家與偏院相連。北方人睡的是大炕，這四合院里也都是這種格局，婉兒覺得很不習慣。其實夫君補到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文官，因為是進士出身，所以一直在編修書籍。
公婆都是極其體諒人的，特地為媳婦按照南方人的習慣整理出一間房間，大大的雕花大床，配上暖爐，雖然在后院，那也是自成一個天地。冬天的京城很是寒冷，滴水成冰，一夜之間天地就變了天，北方的雪特別白。
這個早晨很安靜，門外卻傳來了幾聲狗叫，破碗的聲音。然后就是一個孩子的聲音，這眼看著就快過年了，偏院已經沒人住了，這江南學子能歸家都已經回去了，只有一個看院子的老家人。那老家人似乎把門打開了，然后只聽他在說：“不知道，你到別處去吧！”那孩子在打聽什么。
“婉兒姐姐！”那孩子在叫。
婉兒心里一顫，那是毛頭的聲音，她打開了小門，小門后面就是偏院的大門，雪地中跪著一個孩子。
“我在這里。”婉兒說道，一個多月沒見，毛頭又黑又瘦。
“姐姐，京城的冬天真的很冷。”毛頭說道。
“少奶奶，您認識這個小乞丐？”看院的老家人王伯說道。
“我不是乞丐，我不是來要飯的，我是找姐姐來的。”毛頭說道。
“什么事？毛頭誰把你帶來的？”婉兒把毛頭帶進了老家人的屋子，那是一間帶炕的小屋，毛頭把手按在了熱乎乎的炕上。
“你們走后才三天，大陳先生被免職了，他走的時候，我娘和我都去送他了，先生想我們一起來京城，娘說先生和我們不一樣，他將來也是要做官的，和小陳先生一樣，但是他的心和我們不一樣，張二大哥說他不走，因為他要留下來完成修塘，娘說洛兒姐姐可能有難，于是不顧別人的反對，帶著我來到了京城。我們是偷偷來京城的，因為潘爺不準大家過徐州，我娘沒有錢，所以一路乞討來到這里。”
“你們找到洛兒了嗎？”
“嗯，是洛兒姐姐叫我來找你們的，姐姐病了，想婉兒姐姐。前門的開酒店的顧掌柜收留了我們。”毛頭說道，把手伸向了老家人烤的地瓜。
“不要偷王伯的地瓜，”婉兒說道，“小小年紀不可以學壞。”
“孩子餓了，拿去吃吧。”王伯把地瓜塞給了他，他看了看還給了王伯，“我不餓，這是您的早飯嗎？
婉兒笑了：“你跟著四爺總算有點收獲。”
“姐姐，您快起看看洛兒姐姐吧，她已經昏迷三天了。”
怎么會這樣，洛兒離開自己才七八天，這瘋丫頭，外面那么冷，她怎么會出事呢？
“王伯，能幫我雇頂轎子嗎？”
“少奶奶，您出去可要告知管家。”王伯說道。
“不要說，我不想家里為我擔心，別告訴別人，我晚上一定會回來。”婉兒說道。
這婉兒可顧不了很多了，跟著毛頭就往外跑。
風雪大，高價雇的轎子在雪地里顯得特別孤寂。婉兒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街道兩邊的店鋪幾乎都沒有開門。
“到了。”毛頭說道，那是一家小酒店。
顧掌柜把婉兒讓進了屋子，炕頭之上跪坐著羅三嫂，洛兒閉著眼睛躺在那邊。婉兒心酸呀，幾天前，洛兒偷偷來找自己，說是要離開幾天，辦完事就回來，她面無血色正陷入昏迷中。
“洛兒！她怎么了？”婉兒心里真不好受。
“洛兒這丫頭真傻，她挨刀子了。”三嫂說道，“我見到她的時候就這樣，毛頭記得小陳先生京城的家才去找你，你可是她在京城的唯一親人，我怕她熬不過去，她是傷口沒處理好，有人想弄死她。”
三嫂竟然說有人想弄死洛兒，婉兒很吃驚。
“我也是昨天才到這里的，洛兒蒙顧掌柜照顧，但是那醫她的大夫卻是庸醫，用錯了藥，我覺得這件事有問題，等下，那蒙古大夫又要來了。”
“三嫂，您的意思是……”
“婉兒姑娘，顧老板這里并不安全，這京城里其實并不是人人都是好人，怎么說呢？我想請姑娘收留我們。”
“三嫂，我夫家并不富裕，用不了那么多人，何況妹妹這樣要養病，要不，您另外租處屋子，先把妹妹病養好再說。”婉兒拿出了自己所帶的銀兩。
顧掌柜揭來門簾進來了：“你們先把洛兒姑娘藏一下，那個旗人來了。”
“什么旗人？”
“這地方是京城，漢人多，旗人也多，我這店里人來人往，藏不住人。”顧老板說道，“你們早點搬吧。”
炕上的洛兒往哪里逃呀？顧掌柜揭開了炕頭的一塊板，原來里面有暗道。
婉兒卻不肯進去：“我是乘轎子來的，你們店里走進了的顧客會失蹤嗎？三嫂，依我看你們也不用躲藏。”
“姐姐……姐姐……”洛兒醒了，她聽到了姐姐那熟悉的聲音。
婉兒抓住了洛兒的手。
“我們……都不用躲。”洛兒說道，“顧掌柜……我為什么要躲？沒人會來抓我的，我都已經快沒命了。再說……誰家沒有個親戚？”
大家都愣住了。這真是自亂陣腳。
姐妹還真是姐妹，這可是一條心。
“喲，李大人，您來得真早。”顧掌柜出去招呼了。
“我不姓李，我名的第一個字是讀李……”外面說的竟是一些廢話。
婉兒靠近了洛兒輕聲說：“你打算怎么辦？”
“姐姐，他們不要我了，您要我嗎？”洛兒說道。
“我怎么不要你，妹妹，以前在家里，不是我們感情最深嗎？”婉兒說道。
洛兒笑了，她轉頭向三嫂說道：“三嫂，你們回去吧，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家里的事情將來都由潘當家的做主了……”
“怎么能放心，要不是我來，你的傷都要沒治了……”三嫂說道。
“我醒了，能自己開藥方了。”洛兒說道，“你和毛頭回去吧，因為從此后我和姐姐一樣了，我還想讓姐姐為我找一家人家呢。”
“他們放了你？”三嫂說道，“難道那就是代價？”
“是啊，什么都要代價嗎，現在不是很值得嗎？
“姑娘，你膽子真大，要是沒命了豈不就不值得了嗎？”三嫂說道，“你回江南去嗎？”
“我不想回去，回去后可能會管不住自己的，花媽媽、張二他們，還有潘爺、羅師傅……他們一定會一個個勸我……那就糟糕了。”她看了看婉兒，“在姐姐家就不一樣了，我可以學姐姐呆在家里做做針線，做個安分的女人。”
“那您讓我再伺候幾天吧，您這個樣子去婉兒小姐的家豈不是害人家嗎？”三嫂說道。
婉兒覺得這樣子她進陳府的確不合適，于是說道：“妹妹，你到我那邊去，我還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要不先讓三嫂陪你幾天，我和世倌想個好主意，讓老爺接受你。”
洛兒半天沒說話，過了半天，她說道：“你把顧掌柜喊來。”
這顧掌柜來了，洛兒說道：“你幫我辦一場假喪事。讓那個蒙古大夫證明我死了，然后把他送得遠遠的。我和三嫂就搬走，去通州讓小李為我捧那個牌子，帶棺材回南方。”
這不是金蟬脫殼嗎？洛兒在躲什么人？婉兒都不敢問。總之是有人要害她。她不得不做打算。但是她會不會連累自己呀，自己……
“姐姐，沒事的，四爺答應幫我做件事的，我信他不會食言的，我會不要自己性命也要讓你們沒事的。”洛兒看出了她的顧慮，可是這種事情又能當幾分真的，其實自己上賊船的時候就應該心中有數了。
世倌的膽子比自己大，但是婆婆的膽子更大，世倌的媽，陳家夫人聽婉兒說了洛兒的事，當然有一點點隱瞞，因為婉兒只說妹妹在通州走失，被人賣到了京城，因為不肯順從，飽受欺凌，那主人又動了刀子傷害了她，如今自己贖回了她。至于三嫂就被說成是好心報信的路人。那陳家老夫人果真動了憐憫，讓人接他們到了偏院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