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愁錢
修塘的事情上正軌了,自從前任嘉興知府走了,婉兒的事似乎也沒人再提起了,婉兒打聽清楚后兒偷偷讓張二路過嘉興時給家里捎了信,她騙父親說已經與陳世倌完婚,躲在鄉下。
張二帶著回信來見婉兒。
“婉兒姑娘,您爹說了,您既然已經完婚,就應該到京城去和公婆一起住。這樣也安全些,等風聲小了,再回去省親便是了。”
“我父親問你,你都怎么說的?”婉兒還是不放心。
“我說姑娘嫁給了世倌少爺,少爺當教書先生,姑娘操持家務,您爹心疼呀,我后來又說,您的洛兒妹妹幫您打理家務。你猜你爹怎么說……”
“不知道。”婉兒回答。
“他說要不得呀,我的傻阿囡,怎么招個狐貍精進門呀。”
“說誰狐貍精呀!”洛兒推門進來了,她一臉灰色,拿眼睛瞟了張二。
“姑娘您回來了?”張二說道,他昨晚就回來了。
“您還有心情說笑話?你娘家舅舅死了。等著你辦喪事呢!”洛兒說道,這張二一下子就跑了出去,去前院告了事假就匆匆走了,說是給舅舅奔喪去。
三嫂本來陪在婉兒身邊,看到洛兒回來這個一樣,竟也一聲不吭了。
“錢……錢……”洛兒愁死了,松江的銀子損了一半,大火里大家拼命也只搶出了約五成,剩下的都送給松江府府尹做升官的本錢了,自己的私房錢偏偏又捐給了修塘工程。現在是窮得慌。
“洛兒姐姐,吃敲敲糖,”毛頭遞過了糖,這是一種貨郎攤上的麥芽糖,由于便宜,小孩都喜歡吃。
“你走開,別來煩我。”洛兒說道。
“妹妹,吃糕點。”婉兒端著盤子站在自己面前,三嫂就站在她邊上。她是來看自己的。
“姐姐,我這回到花媽媽那邊幫忙,累死了,心情也不好。”洛兒搪塞道。
“那就不要去了,和錢爺說說,他不是應該心疼你嗎?”
“他才不心疼我呢,只是我一廂情愿,姐姐你不要亂說。”洛兒說道。
三嫂說:“夫人,您真會多想,錢爺怎么會看上洛兒丫頭呢。”
“我誰都不想見,全出去。”洛兒說道,“我要發瘋了。”
三嫂拉著婉兒出了洛兒的房間,說道:“這個壞毛病,誰都拿她沒辦法的。過一會就會好的。”
過一會好得了嗎?洛兒呆呆地望著房梁,房梁上有一只小老鼠,在偷吃掛在房梁上籃子里的剩飯。
“你好自由自在呀。”洛兒輕聲說道,“這回我必須進京見總舵主了,四爺,您自己的事自己保重,我幫不了您了,其實您是個好官……”
回到平湖縣衙后,陳四就全力投入了治河修塘。這松江府碼頭的事就擱了下來,其實這官兵和盜賊總不是一路的,洛兒回來的事他知道,洛兒是在他們回來的第二天才回府的,只是一直沒時間去看她。
一直到第三天晚飯后,他溜進了洛兒的小屋,聽丫頭們說洛兒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出來了。
對于洛兒的房間,他可不敢貿然進去,他把窗紙捅開了一個洞,往里望去。
洛兒坐在床頭,兩腿盤膝,雙手疊擺在腳腕之上,盯著房梁看,再看房梁上,挖,都一窩老鼠了,因為沒有動靜,它們正在那邊撒歡呢。
“小丫頭怎么在養老鼠呀。”陳四推門進屋了。
“老爺,我心情不好,你出去。”洛兒說道,但是突然話停頓了下來,“哦,老爺,姐姐要到京城去,我也跟去,她向你開口了沒?”
婉兒要走?陳四吃了一驚。
洛兒下床了,她一手扶著床欞,站了起來:“婉兒姑娘的爹收到世倌哥的爹的來信,說世倌哥就要補缺了,所以要他們夫妻回京。”
“你怎么說話都不利落?”陳四問道。
洛兒其實剛才一直在調養氣息,她不想有人闖了進來,氣息一時走岔了。
“沒……我就是心里不舒服……不想去京城,舍不得大家……”
“沒關系,等我辦完事回京城,你就可以看見我了……”陳四說道,“我不會出賣你們的。因為我是好人。”
“你哪是什么好人呀!”洛兒說道,“你也許是全天下最壞的惡人。”
陳四一下住抓住了她的手腕,輕輕地親了一下。然后就是額頭一個深吻,她的額頭好冰涼。他只覺得自己的嘴碰到了冰塊。
洛兒的臉色變了,不是紅色而是紫色,似乎暈了過去。
“三嫂!快來。”陳四連忙叫道。
羅三嫂本來就是擔心,洛兒心情不好,又躲在房里療傷,最怕就是別人打攪,沒想到自己到廚房吃個飯的功夫就有人鉆了空子。
這一院子的人都被驚動了。
“這洛兒姑娘怎么啦?”
“我看她一回來臉色就不對。”
……一院子的人都議論紛紛。
三嫂把眾人走趕了出去,獨獨留下了陳四。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做,就是吻了一下她。”陳四說道。
“你呀,真讓我說什么好?洛兒因為你導致內息混亂,你我共同幫她調息。”三嫂說道。
“我……不懂的內功的。”陳四說道。
“你不懂?還是我懂?羅道士難道真沒教你?你是不是想弄死她?”三嫂說道。
陳四被問得啞口無言,他不便顯示功力,而且這運功會很傷身的。面前的人,羅道士的教自己的功法有點古怪,所謂氣不外泄,不是用來打架的,而是修身的。但是偏偏教了他為他人療傷,當然他從來沒有為人療過傷。三嫂快人快語,這次不幫是過不了關的,于是坐定下來。
“三嫂,羅師傅只教我了保命之法,他說我人品貴重……”
“不要啰嗦,按著我說的做,事先和你打聲招呼,等會不要分心。”
帳子被放下了,帳中就僅他們兩人,而三嫂卻在外面守著,他不能再多想什么,沒有那么多為什么,也許只能拼命救他面前的這個人。真氣輸給別人,自己就會虛弱。他真感受到了什么是虛弱。
一團團熱氣輸入了洛兒冰涼的身體,她感到了另一個人的體溫,她的臉色慢慢變得紅潤,而霸道的內力卻牢牢吸住了對方,似乎要把對方的內力都吸空,這個羅道士交給她的內功太霸道,所謂的采補之術也就是這個了。
“只要一開始運功,就要等到對方油盡燈枯。凡男子皆有陽氣,拿來補陰正好。”
大師兄的元氣通過手掌匯聚到自己身上。
“三嫂!”洛兒喊道,“你一定要分開我們,要不然四爺要死了。”
三嫂向洛兒打出了一掌,一陣力沖了進來,陳四的手掌離開了洛兒的背部。三嫂把洛兒抱在了地上,替她蓋上了被子。
三嫂出去了,她蒙上了一塊紗巾:“不得了了,洛兒得了瘟病,老爺去看她,這也逃不掉了,現在也發病了。
眾人遠遠看到陸知縣的臉鐵青,一動不動躺在床上,于是害怕,紛紛避了開去。
三嫂卻煞有其事地說道:“這院子就誰都不能進來了,免得傳染,有什么東西要送,必須交給我,我學過點醫懂得如何防治。
“洛兒,你怎么會習如此陰毒的內功。”陳四躺在床上,這時候種種疑問就上來了。
“師兄,師傅教你的是養神身修性,講究的是延年益壽,我學的是采補之法,他想讓我憑借別人的內力增強自己,我不愿意,后來我又學了另一種通過自己修煉內力,沒想到始終還是擺脫不了采補大法。我以為我已經擺脫了那個魔功。”
“采補法能延年益壽,但是太過歹毒,師傅說過,他不會隨便傳授的,可你怎么會?”
“沒事了,三嫂其實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只是別人還不知道,其實打斷行功就可以了,就是讓師兄元氣大傷,真對不起。”洛兒爬了起來,輸入元氣后,她覺得自己好了,就像沒受過內傷一般自在。
“我現在還不能運功,”洛兒說道,“要不然可以還你些真氣。”
“你真有意思。”陳四說道,“散了功夫豈不是更好,不用被差遣來差遣去。你看房梁上老鼠一家多可愛。”
老爺染瘟病的事就傳開了,這院子被封了起來,每日就通過一個門上的洞傳遞食物。
“這大概就是圈禁的生活吧。”
“其實這里有花有草也很好。”洛兒撥弄這盛開的菊花。
“一個人圈起來是個囚子,兩個人圈起來是什么?”陳四開著玩笑說道。
洛兒說道:“那就不是囚字。”
“是肉,我為肉,任人屠斬。”
“肉還開著一邊門呢?”洛兒說道。
“你看那門上不是有個洞嗎?在我沒有康復之前,他們是不會放我出去的,你是怎么受傷的?”
“因為我遇上了一個高手,松江府府衙里面有高手。”洛兒說道。
“洛兒,你功力不低了。”陳四說道。
“你也不低,要不然你早就沒命了,三嫂是有點過分。”洛兒說道。
“也許她覺得不過分,你值這點,洛兒,你想過你的將來嗎?大清皇帝是不會放過你們的,太平盛世并不需要俠,要的是法。”
“四爺,那這一路來是誰幫你解決那么多問題的,你主子為什么要馴養你么這些殺手?”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我不與你理論。”陳四說道,他覺得這丫頭還是真會狡辯。
時間過得很快,丫頭洛兒一直在邊上盡心服侍,而陸老爺也隔空指揮,這修塘進行得很順利。
夫人要回京了,老爺雖然舍不得,也沒有辦法。跟夫人同船走的還有陸師爺,他是送夫人回鄉的,人家都說他要去京城趕考,知縣大人不想耽誤他,另外就是小丫頭洛兒了。知縣太忙,都沒有時間出來,三嫂為他們送行,拉著洛兒的手似乎有說不完的悄悄話。
陳世倌和錢婉兒遠遠看著,這亭子既是接官亭也是送官亭,其實更是這縣城的水碼頭,來來往往很是熱鬧。
洛兒把頭靠在三嫂身上。
“我覺得洛兒妹妹與三嫂之間很親密,三嫂會不會就是洛兒的師傅。”婉兒說道。
世倌說道:“你說過,不要有那么多好奇心的,其實這回洛兒只是和我們暫時同行,她有她的天地。我們有我們的世界,這也許是一場夢,都過去了。”
婉兒憂傷地說道:“也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