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家宴

陳四酒足飯飽慢慢踱著步回縣衙，衙役裝束的大弟子匆匆而來。

“陸老爺，嘉興府的府尹來了，正在廳堂等您呢。”

上司來怎么能讓他等呢，于是他趕快跑了起來。

“陸知縣！”堂上坐著一個清瘦老頭，他的官聲好過松江府的府衙。

陳四打了一個飽嗝：“在，下官拜……”拜還是不拜？就這一個猶豫，讓劉知府聞到了一股酒味。

劉知府板起來臉：“現(xiàn)在是正午時辰，百姓都在田頭耕作，你卻酩酊大醉，怪不得一上任就出錯，我這回為工部送來修塘的銀兩，怎么放心交予你呀！”

“下官知錯，這回是因為……”因為什么呢？怎么回答不讓劉知府反感呢？“因為……夫人……”

外面突然一陣嘈雜，他轉(zhuǎn)過了頭，原來是洛兒回來了。

他竟然不顧劉知府，沖了出去，一把拉住了洛兒的手，“滿府的人都著急了。洛兒丫頭你這幾天跑哪里去了？”

“老爺，我跑哪里去，關(guān)你什么事。”洛兒說道。洛兒甩開了他的手，“不要動手動腳的，你的官威何在？”

劉知府看著他這個樣子，竟然為一個丫頭不顧官體，實在是失望透頂。但這丫頭看上去也不是什么不正經(jīng)的女子，還知道維護他家老爺?shù)拿孀印Ｇ靶┤兆樱S著修塘的銀子還有道密旨，自己知道了這個陸正元陸知縣的真實身份，考察其言行，協(xié)助其修塘，保護其安全，對其行為一一密旨上報。如今真看見這陸知縣才知上面為什么會擔(dān)心，這只是一個小丫頭，竟比自己來得重要，這不是輕重部分，那是什么。只是劉知府不是一個武斷的人，不會那么早下結(jié)果。

陸知縣回來了：“知府大人，屬下剛才失禮了。”

“這丫頭怎么了？”劉知府問道。

“這丫頭是在下的通房大丫頭，前幾天也不知道瘋到哪里去了，也不知哪里得罪她了，夫人與她情同姐妹，這陣子都幾乎要急瘋了。”

這陸知縣這回是帶家眷赴任的，劉知府知道，這位爺不知從哪里得了兩個貌美如花的江南女子，這也奇怪，這北方蠻人偏偏都對江南女子獨有情衷。

“我這回來，是來送銀子的，明早就回去。”劉知府說道。

“晚上，我在府里叫人弄幾個菜，咱不花官銀。劉大人可愿意賞光？”

“你中午這頓……”

“那是一個朋友請的，他這人，你不吃，他還不幫我辦事。”陸知縣說道，“江湖上的朋友脾氣就古怪，但是我也不敢得罪不是。”

“江湖上匪類居多，陸年兄還是小心點好，這回老太爺關(guān)照了在下，說是您初到任，做事怕你有閃失，讓在下多提醒，松江府那封信，你就不該寫，更不該蓋上那印鑒，這就是自曝行蹤，危險上門。”

看來劉知府是深諳其道，父親關(guān)照，那就證明父親沒有對自己失望，他欣喜萬分。

“劉大人晚上您一定要多喝幾杯，您才是真正的好人呀。”

廚房里忙開了，老爺吩咐要最好的酒菜，卻又沒有額外的錢撥下來。

“這不是要我們?nèi)ネ颠€是搶？”羅三嫂說道，“洛兒，你怎么不去夫人那邊？”

“去過了，夫人怪我，她說老爺安危，我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洛兒摘著菜噘著嘴說道，“這些人一點都不好伺候。”

“哎，他們哪知道你為他們做了那么多事，這整天冒著危險沒日沒夜的……”

“三嫂，你不要亂說，我只是洛兒丫頭，島主的事別往我身上扯，女子無才便是德，我花船上帶這么久，男人的心思我知道，女人最好是小鳥依人的，什么都不會，他們悶了就給他們唱歌跳舞，姐姐一雙三寸金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多好，想要的時候，她們就會上來，不想要的時候如同沒有這個人。三妻四妾再多也不煩。”

“你這都是什么理論呀，這個花媽媽把你教得……我都不知道說你什么，難道你想以紅花船姑娘的身份嫁給一個又老又丑的財主做小的嗎？那家里人看都看不起你，就連生的孩子都是庶出的，遭罪喲，年老色衰的時候看大夫人的顏色過日子……其實要有知心的人不如試著……”

“三嫂，我能怎樣？我總不能害人家姑娘放在家里守空房吧。”洛兒說道。

“哎，都是冤孽，那個余姑娘到處找你。人都瘦了好多。你不會心里有她而看不上男人吧。”

“沒有的事，她遇上了真命天子就好了。我還是要嫁人的，怎么會動那心思，那可不正常呀。”洛兒說道。

洛兒拎著理好的菜往廚房外走去，可是她卻沒有去水井，直接去了后衙后面的河埠頭。

“喲，這就不理人了，還是小孩子的脾氣。”三嫂說道。

“誰是小孩子脾氣？”陳四手拿扇子站在了廚房門口。

“是洛兒丫頭，老爺您怎么不陪客人到這里來了？”

“我這是來看看菜準(zhǔn)備得怎樣了，她怎么了？”陳四說道。

“都是姑娘家的事，老爺您……”

“是呀，我聽不得，我可以去看看。”陳四從廚房出了后門。河埠頭，洛兒蹲在那邊洗菜，說是洗菜，不如說是磨洋工，動作慢悠悠的。

“猜猜我是誰？”陳四蒙住了她的眼睛。

“老爺注意官體。”洛兒冷不丁地說道。

“這河埠頭又沒有別人，怕什么？”

“對面好些人呢。”洛兒說道，她扳開了陳四的手，“你不嫌丟臉？”

衙門后面是河，以河為界，對面都是居民住宅，少說說也有十多人在河邊洗洗東西。加上來往的船只。

“你就當(dāng)他們是木頭就是了，木頭看不到東西的。”陳四說道，從小他必須學(xué)會再眾目睽睽下生活，有事，那種事都要當(dāng)著太監(jiān)。洛兒不一樣，她習(xí)慣了隱藏自己，除非想故意張揚的時候。

洛兒的臉早就通紅了，偏偏他又貼了過來。這一路就貼到了廚房。

“老爺！劉大人找你。”大弟子來找他了。陳四急急離去，這劉大人可不能怠慢。

“三嫂。”大弟子說道，他看了看洛兒，笑了。

“臭小子，笑什么？”洛兒心里本來就有氣。

“現(xiàn)在不是辦事和練武時間哦，您可別拿我出氣，我可受不了您兩拳的。”大弟子說道，“三嫂，洛兒姑娘滿臉紅扉，真是讓人銷魂。”

“臭張二，明早練功的時候，你等著……”洛兒說道，

“你公私分明的……別玩我……”張二跑了出去。

家宴是上來了，八菜一湯擺了一桌子，有葷有素，作陪的還有陸師爺。洛兒只有站著伺候的命。

“陸知縣，不知是不是應(yīng)該請夫人也來。”

“女流之輩，就算了。”陸知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