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暑假，學校都要培訓。縣里請來的專家，不得請假。

還是得去培訓，待在家里看見楊一，也是心煩，中午了再請假回來吧。

上午十點鐘，專家在臺上講得津津有味，臺下確是干什么的都有，加上天氣熱，坐下來聽課也實屬不易。

突然手機響了，我看了一下是樣一的爸爸。

“你媽和小剛去了，可能中午到，你到時候接著他們。”

“我知道了，昨天小剛跟我說了。我在培訓，先不跟你說。”

中午，我跟領導請了假，說老家來人了，領導也沒有為難，直接同意了。我趕忙做公交車回去了。

我們租的房子在一樓，沒有電梯，屋里有些潮濕。進屋看見楊一在口手機，衣服也沒有穿，整個人很頹廢，更不要做飯吃飯了。我怕一會尷尬，就說：“你媽來了，你趕緊起來吧。”

“誰讓她來的，我不見。”態度堅決，語氣強硬。

“我也是才知道的，不是你前幾天說她都想過來的嗎？”

“不是不讓你接我家人的電話嗎？”

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就要出去。

“你要干嘛？”

“我出去吃飯。”

“他們快到了。”我說。

“我不見。”

他硬要出去，我抱著他不放。我哪里拉得住他，他生生比我高了一頭。

“你起來，松手。”楊一那惡狠狠的樣子讓人發顫，從我認識他他從未這樣過。

“我不能松。”我抱的更緊了。

楊一用力掰開我的雙手，我又抱緊，把他按到沙發上。他臉上一臉的不耐煩，那樣子真想把我撕碎了。

我不知道當時是怎樣的不堪場景，我幾乎要抱不住他了。

突然，他一拳砸到掛在墻上的鏡子，“起來，你起不起來？”

鏡子炸開了好幾道縫。

“你干什么呀？你怎么這么傻？“我吼叫著。

他可能真的不愿意見吧，內心是愧疚，是擔心，是害怕，他的內心更復雜。

我怕他再做出什么可怕的舉動，也不敢硬抱住他，他還是出門了。我追出去，看著他走向西邊。這時我手機響著，我趕緊接通了。

“嫂子，我們到了，哪個樓？”我往東一看，小剛在前邊，婆婆提著手包在后邊，我揮揮手。

“你哥，快點，我攔不住。”我用手指著西邊。

小剛跑過來，趕緊喊：“大哥。”

楊一越發走得快了，拐彎走出了西門。

婆婆在后邊跟著，把手里的包遞給我，也去追了。

這場景讓我不可思議，見到了家里人，不應該是淚眼汪汪，親切而慚愧嗎？怎么會這樣呢？我心存的那點希望，就像被風即將吹滅的燈火，我們之間是不是真的結束了？

我把包放屋里，也追出去，看見他們在大門外僵持著，小剛拉著楊一的手。不知道嘴里說些什么，以前我不知道他有個弟弟，也不曾想過他們兄弟在一起會是什么樣，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下。

我在屋里等著，他們三個一起回來。看他們進了屋，這下好了，總算勸回來了。結果，回來后楊一的第一句話就是：“拿著包，趕緊走。”

這話讓我目瞪口呆，我以為追回來一切就會好起來的，我長嘆了一口氣。

“我會走的，我住大街也不在你這。”他媽媽流著眼淚說，語氣很重。

“走。”楊一的第二句話。

“哥，叫咱媽歇一會，馬上就走。”

“你到底欠了多少，你跟媽說，媽想辦法，那個不能再玩了，都是騙人的。”話還沒說完，楊一就打斷了。

“你們不走，我走。”說著楊一就要出門。

我拉著楊一說：“我出去買點飲料，你們好好談談。”我想他們一家人有話可以好好談，我在場有些話他們不方便說說，然后我就出去了。

我剛拐過彎，看見楊一出了大門。隨后小剛電話打來“嫂子，回來，俺哥不和我們談，他走了。”

我真不知都這人是個什么脾氣。我回來，小剛說：“我哥說了，我們在他就走。”

我們三個人就在門外站著，樓上的住口經過樓梯，看看開著的屋門，看看我們三個，對外人來說，這就是別人家的事。

“我大老遠的來看他，連個面都不給我見。房子賣了，房子錢不是家里給的。”說著婆婆竟也哭了。

看著她無奈的樣子，我也心酸的流淚了。

“他到底是啥時候開始弄的，上回打電話說要6萬塊錢，都不知道他干啥，就沒給他，他這到底是干的啥？”

“我不經常在家，也是才知道他都欠了這么多錢了。”

“好了，好了，咱先回吧，現在俺哥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先順著他，等他平靜了再說。”

“晨晨，他現在都欠誰的錢？”

“信用卡都欠著呢，還借了他同學幾萬，網貸我就不知道了有多少了。”

婆婆也沒有進屋，就在一樓門口外。他穿著皮鞋，這一路走路來，腳肯定疼，黃色的手提包，氣質絕對超出同齡人。

“錢給嫂子，咱們回吧。”

這話是家鄉口音，但是我也聽懂了。

我分明看見婆婆使了個眼色，我就也權當沒有看見。

“你們先住下吧，今天再回去也來不及了，我晚上再勸勸他。”

婆婆和小剛在附近找了個酒店住下了。

我打電話讓楊一回來。7月份，天正熱，在外面呆也沒地方去。

楊一這狀態怎么讓人放心，晚上婆婆非得要過來。我勸她到，還不別來了，等我說通了再過來，免得他又要離開。

誰不想見自己的家人？尤其是生養自己的母親，只是有何臉面見？這么大了，沒給家里做過什么貢獻，還欠債讓父母擔心。

“你晚上陪我吃頓吧。”楊一說。

“一起去吧。”我說。

“你要不想去就算了。”他說道。

我打電話過去他們說已經吃過了。

我聽到楊一的手機響了，可是他根本就不接，想必是家里人的電話。不一會，我的手機就響了，接到電話我走出了家門。

“楊一呢？”他爸爸問，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就哭的稀里嘩啦。楊一爸爸是個很要強的人，也是個愛面子的人，想著前些天還說不要這個兒子了，現在也是為這個兒子操碎了心。

聽到一個父親哭著問自己的兒子，我的眼里充滿了淚水，萬箭穿心的痛。

“爸，你別哭了，楊一他沒事，在屋里呢。”

“他不接我電話，你讓他給我回個電話吧。”

“行，我一會給他說。”我附和著，明明知道他是不會給家里回電話的。

晚上，我坐下來，細細的和楊一說：“爸剛打電話了，擔心你，楊一，你欠多少錢我都不在乎，我們一起扛。”

“你自己想清楚了，你沒必要這么做，我也不值得。我沒什么本事，也照顧不了你。”

“你不是你自己，還有我們呢，你不為你自己，你想想你爸媽，他們怎么會不擔心你呢？不就是錢嗎，只要人在，什么都會有的。”

“說得輕松。你們根本就不懂，你們都會說慢慢還，時間不等人。”

其實我并不知道這個窟窿到底有多大，可那種情況下，只要先保住人，錢就是次要的。

矛盾是永恒存在的，只要矛盾就是先讓他有希望，有信心。至于到底錢了多少錢，以后怎么還，那是后話了，主要矛盾不解決哪里顧得上次要矛盾。

楊一崩潰肯定是因為錢，眼看著要撈回成本了，一下子就沒有了，總差那么一點點，他說自己運氣不好。這種心理上的折磨比賠錢本事更讓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