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幾天就是羅栗的初中畢業考了，然而這場考試對于我們家來說并不需要多少重視以及鼓勵。

這一家子人，都不會表達自己的內心。

在我印象里，只有李欖才是我們的家長，因為她是負責給我們在試卷上簽名最多的人，而羅斯只是負責提供讀書需要的費用，可她也和羅斯一樣，對我們發脾氣時同樣愛講那句話：讀什么書?。棵魈觳挥萌プx了！以后不要向我要錢買東西。

這種話，大概是我聽過他們對羅栗講過最多的話，雖然我們都知道，他們是我們的家長，不會真的不讓我們上學，都是氣話，可無論聽多少次，聽到心里都會一咯噔?？赡苁钦娴暮ε?，可能是真的心涼，聽多了，越長大越沒安全感。

羅栗曾經討厭過那樣的父親，因為他對我們武斷，記憶里的羅斯不會坐下來好好和他的子女談判，我們也從來不敢他說西我們就跟他反著來這樣做，他是一個會爆粗口的不溫柔的有些大男子主義的父親，這些是在羅栗二十歲之前認識的所謂的父親。

六月一號，羅湛和羅嘉明還過兒童節呢。

黃昏在羅栗的后面，她一步接一步，有些疲憊地站在馬路對面，此時正是我們家的宵夜檔要擺開的時間了。

羅湛正搬著四張疊在一起的椅子往外面出去，走幾步“噠”的一聲把椅子放好，羅湛先小碎步跑到她的馬路對面，掩飾不住的高興，羅湛看見羅栗面無表情，那樣的羅湛好像一條等主人回家的狗，可主人怎么看見狗不高興。

十幾秒后，安全通過馬路。

羅湛還是嘿嘿笑著，總是很自覺走在羅栗的后面，這樣看，又有些像個小跟班，而那種感覺讓我覺得全世界只有我羅湛可以。

誰都替代不了。

“唉……又要干那么多活。明天就是考試的日子了，他們就不怕我連高中都考不到嗎？”羅栗邊擇菜，眼神渙散地看著馬路來來往往的人，邊對著羅湛發牢騷。

“沒用的，抗議無效?！绷_栗在衣袖上蹭蹭眼淚，原來是在擇蔥花。

“唉……羅湛，你說我考不到，怎么辦??？”她用剪刀剪掉蔥的根莖，放在我這邊，等我清理干凈。

“不會的……”我沒想那么多，相信她努力過，不可能失敗。說完，我陷入了沉默。

“是不是還要弄石螺？”羅栗看向我，那個眼神充滿了最后的期待

---不需要。

“要，我剛剛看見了。”羅湛肯定以及淡淡地說，放下最后一根蔥。

“啊，好氣哦……快點把桌子擦干凈，快點，快點，不要磨磨蹭蹭的?！绷_栗提著小板凳插著腰站在通往廚房的走廊口，那個臉臭得嘞。

“哦，我要沒搞干凈，待會兒老媽又該說我每天都想著玩兒了，說我只會吃?！绷_湛動作依舊“優雅”得不行，還找李欖當擋箭牌，說得有理有據。

“抓緊！聽到沒有！待會兒我就把你那份量留給你的啊，你就不要怪我哈?！绷_栗一生氣抬頭紋就會很明顯，她總是要對我不客氣，對于我的行為更加不耐煩。

羅湛手里的抹布攢成一團往左角右角三兩下說：“好好好，我馬上，馬上啊。好了，擦完了，走吧?！毕衽鸟R屁的樣子拿好小板凳，走得很近，頭卻平視不了，都怪我太矮子了，氣勢壓不倒就算了，每次都讓我那么“低眉順眼”，知道我怕什么就非那么做，沒人性。

以黑色水泥磨成的地板為基調，燈光永遠是暗暗的，朱紅色的門框有生銹的鐵釘卻沒有門，大理石的桌子放置了兩架微波爐，后面是通往下水溝的門，桌子下面還堆有我看不清的東西，墻壁由開始的米黃色變成棕黃色。這里的一切都能證明時間的流逝以及不變更。

羅湛從坐下就沒看見羅栗抬起頭，或者是換個表情，她又冷暴力，那我就暖暖場說：“還好今天的比較好剪?！?

羅栗突然整個再次期待的臉，無法讓我抗拒的眼神，面對我，一步步逼近的語氣：“好剪？全部你弄好啦？”

“不，那么多誒?！绷_湛尷尬地笑，低頭察看盆里剩下的，其實那一刻我動搖了，我真的想讓她放下那些石螺，讓我來！但那個時候我真的沒那么偉大。

她突然想到，羅斯如果看到自己不一起干活，就認為搞特殊，會沖自己說出不堪入耳的話語，還擾亂復習的心情。

羅湛失落地看了一眼那個正在焯面條的父親的背影，她知道他下一秒生氣就會砸那只坑坑洼洼的鐵盆，眼如銅鑼，大吼聲讓我們發怵---這些是他的“教育”，也是他征服任何人的唯一招數。

她只是很快就說：“算了吧，你爸不肯的。”

氣氛又陷入沉默。

她低下頭，手速更快了。而我卻看向了正在娛樂的羅嘉明，還幻想他會幫我們，簡直荒唐，異想天開！

我不得不承認，和小胖一起干活，大部分都是羅栗完成的，而我手腳慢得被嫌棄；之所以活多時，她不愛和我說話，是因為我說話少干了活，這一次，我想“英勇就義”一次，然而，我一直等到快完成任務時，還是她開口說：“就這點了，你自己處理吧？”她沒有商量的語氣，把她的成果有些不羈地輕推到我面前，讓我無話可說，“我完成的比你多，不過分的了?！?

“哦……”我沒有怨言地看著她先走一步，我知道如果反抗，誰都不好過，我乖乖地，或許還能算是幫助她。

她一定有很多功課沒寫呢，等她寫完了，我們就能在躺在臥鋪上說些動情的話，當然也可以是牢騷和吐槽。我們活著無話不說，只有睡著無話可說。

如機械地過著重復的生活，她有千萬種想法，今天是快點長大，一臉迷茫又滿心憧憬，突然又奇怪想永遠昨天的昨天一樣長不大，一覺東方既白，明天還有什么……還有她最好的樣子。

這一白，白了她整個，所有的動過的小心思清清白白，明明白白地成為了時間晃眼的分界線。

她最后成功上了高中，又不幸運地要記得十年寒窗苦讀，只為一朝，而中間發生的種種不愉快也成了無法抹滅的記憶。

羅栗成為了羅湛的不可替代、不可效仿的榜樣。

她最好的樣子----有冷暴力，有撒嬌使喚，有努力拼搏，有哭鼻子有大笑……因為無所顧忌表達，所以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