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吻，海為魚，虬尾似鴟，用以噴浪則降雨。其寓意在佛家為護法，有驅兇辟邪的作用。因其性情好望喜吞，人們常把它用作建筑物的裝飾，尤以作屋脊鎮火的獸頭為多，做張口吞脊狀，并以一劍以固定之。

夏日炎熱，街上行人無幾，酒坊里一時間也冷清了下來。堂里三三兩兩的只有幾桌客人，慕容坐在柜臺里打盹。

門外進來了一男子，攜著滿身的熱氣。金鑲邊的公子袍，手持金絲楠木折扇，風流倜儻，折扇半開露出一雙含情目，含情帶笑欲讓人溺斃其中。

折扇不輕不重的敲擊著柜臺，含笑的眸溫潤的嗓音：“姑娘，可否來壇好酒？”

慕容驚醒，抬眼望去，眸中閃過一絲好奇。站起身從后抱出一壇子秋露白，又附上一白玉盞。

男子含笑眨眨眼，以扇挑開酒上封口用的紅綢，一股酒香飄散開來。

“姑娘這酒坊果真不凡，連這等好酒都有。”

男子抱著酒壇坐到一角落里，自斟自飲，不多時一壇秋露白已喝完。

慕容見了便抱著一壇子竹葉青坐到男子身邊，自顧自倒了一杯。

男子似乎已酒醉，一雙眸子迷離茫然。用手挑起慕容下巴：“姑娘，你說為何我不同。”眸子中滿是痛苦無助，那么悲傷絕望目中隱含淚水，似落非落。

不待慕容說話，便一個人喝起了酒，醉意朦朧中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

自己在屋脊上張望，底下院子中有一身穿粉衣頭梳雙環的孩童在玩耍，笑聲清脆。院中來了一紅衣裳的婦人，身后仆人隨行。婦人來到孩童面前拿出繡帕，細細擦拭著臉上的汗水，一邊差人打水凈手。

孩童手捧著梨咔擦咔擦吃的開心，抬首望見屋頂上的螭吻。仰起臉伸手指道：“啊娘，上面有怪物。”

婦人掩嘴輕笑，抱起孩童指著屋頂上的螭吻說道：“那叫螭吻，龍王的兒子。驅兇鎮邪能鎮火。”

孩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伸手揮了揮。屋脊上的螭吻撇了一眼，又開始張望。

一日孩童站在院中問：“你為何不理我？”一雙澄澈若琉璃的眸子里滿是不解？螭吻方才知道這孩子原是能看到它的，日日鎮守屋脊之上早已無聊至極，奈何無人可見。遂躍下屋頂與孩童戲耍，戲耍間孩童脖頸處露出一龍紋玉佩，螭吻干脆附了上去。

若是沒附上去，是不是一切都不同？后來的螭吻時常這般問自己。

幼年期的自己，時間太長早已記不清，見著人類孩童一天一個樣覺得甚為有趣。

一個小小團子是怎么那么快長成一個小姑娘的？

“你說人類為什么長的那么快？”

男子抬起頭，頗有些憤怒的詢問，人類啊，自己睡一覺的時間人就沒了。

“人類就是這般。”慕容靜靜的倒了一杯酒，抬頭飲盡，眸里是看不清的迷霧。人類生命總是這般短暫。

是啊，人類就是這般。自己尚未長大她卻早已老去了。

“小魚兒，你怎么都沒變。龍不是很大會飛么？”粉衣的小姑娘，雙手抱著一龍魚，鼓著臉頰，頗有些惱怒。怎么養了那么久還是這般大，雙眉皺起一臉郁悶，真是養不大的龍呀。

“你是不是沒吃飯？我偷偷把好吃的都留給你呀。”帶著稚氣的聲音，對著螭吻說悄悄話。螭吻嗤笑，這孩子居然不懂，自己只不過變成這般，可以隨時被她抱罷了，真是個傻子，嘴里卻說著：“我就這般大，不然怎么會被放屋檐上。”

天真的孩子相信了，滿是心疼的摸摸龍魚的鱗片。從此對螭吻越發好，好的都偷偷留給他。螭吻就這么享受著孩子對它的好，對它那滿滿的溫柔，不由感嘆真是個好騙又善良的小姑娘。

“小魚兒你為什么不會走，這樣我們可以一起玩了呀。”粉衣的小姑娘坐在錦鯉池邊，一臉不開心，為什么小魚兒和我不一樣。螭吻在想對呀為什么我們不一樣？

但并沒有特別去強求，螭吻在池水里甩了甩尾巴，反正自己以后也會有手有腳，也會變成人形。

有一天小姑娘哭著說：“小魚兒，父親……父親去了。”小人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螭吻心里不知為何被針扎的似的疼。

小姑娘的父親早已臥病在床良久，螭吻去看過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靈了。若不是還有些家底拿好藥材吊著命，怕是早早就去了。

“小魚兒龍是不是無所不能的。”小姑娘眼里滿是希望的光芒。螭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龍并不是無所不能啊，我還沒有那么強大。

小孩兒眼里的光芒漸漸消失，壓抑著聲音低低哭泣。夜里孩子睡著了，螭吻從玉佩中出來，看著床角里那縮成小小的一團，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我還沒那么強大，但我可以為你變得強大。

小孩越發安靜，再不復之前的活潑跳脫。好似一夜之間長大了。聽話乖巧做事極有條理，像每一個優秀的大家閨秀。螭吻焦心不已，但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它想看她笑呀，眼睛彎成月牙，兩邊帶著淺淺的酒窩。每每看著小孩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哭泣，都想伸手擦去她的眼淚。

但是……但是我沒有手啊。它還未成人形，魚龍形狀再大也變不成人形啊。“小魚兒你為什么和我不一樣呀。”腦中想起小孩的話，螭吻頭一次發現自己這般無用，他無法替他的小孩擦眼淚無法擁抱她。我為什么和你不一樣？

若是以前勤快些，是否如今已成人形了。

“子君。”趴在桌子上的男子，醉意間不停呢喃著一個名字，滿含深情。

“姑娘，這人醉成這般，如何是好？”紅蓮看著爛醉如泥的螭吻，雙手叉腰。

慕容看著笑了笑：“無礙，等下丟水里便好。”

這家伙喝了一天，也不知想什么傷心事呢。放外面別被不知情的給收了。畢竟也是條龍，用處可不小？

慕容站在小樓上，望著天上的月亮。思緒卻已飄遠。

庭院中一水缸內，一條金色泛白的龍頭魚身狀的魚靜靜的漂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