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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海棠

  • 半生浮醉
  • 一枕寒涼
  • 3327字
  • 2017-08-11 09:13:35

梅雨時節(jié),天空連日陰沉,降水連綿不絕。坊里一時也冷清了下來。零零散散的幾桌客人,說話也是低低沉沉,透著一股子梅雨天氣的沉悶。

慕容坐在柜臺里,漫不經(jīng)心的撥著算盤,手持著筆半天未落下。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賬本上都是黑色的墨跡。

慕容把筆放下,幽幽的嘆了口氣。望著門外綿綿細雨,眼前似乎浮現(xiàn)了一張畫著油彩的臉。耳邊依稀聽見咿咿呀呀的戲腔,婉轉(zhuǎn)悠揚。

收拾了些許祭品,拿上那竹枝傘,撐開傘,傘面繪著一花旦,明眸善睞,水袖翻飛。挎著籃子一步步走進雨中,煙雨朦朧,隔著水霧看不清對面,待轉(zhuǎn)到小橋上,方依稀可見那紅色四柱撐起的戲臺。

煙雨中,戲臺一片安靜,今天無人表演,唯有那紅簾隨著微風輕輕舞動。似乎那風華無雙的男子又站在了戲臺上,甩袖扭腰回眸。唱著別人的故事,演著自己的人生。

“姑娘你這酒美,人更美!”長袍廣袖松松散散披掛在身上。披散著一頭及腰長發(fā),一雙桃花眼自帶三分風流,五分肆意;嘴角噙笑,帶著二分不羈。

“嗯?”慕容詫異的抬眼看了下,站在面前的男人,還真沒見過這樣的男子。慕容倒是有些興致,眼眸深處分明無半點情緒,卻給人一種深情的感覺。

“美人真冷。”手里拿著一壇子酒,就那么仰頭飲下,來不及吞咽的酒水,順流劃過喉嚨濕了胸前一大片。他卻隨手一抹,狂笑起來。桃花眼霧氣蒙蒙,看不明里面翻涌的情緒。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云霞翠軒,

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喝醉酒的人就這般唱起了曲兒。仰頭又灌起了酒,癡癡的笑了起來。

“美人兒,你家爺我可是這禹城里有名的花旦。唱曲可是一絕。”

回首一笑,身子軟軟的就倚在慕容身上,帶著酒氣的嘴里吐出怎么一句話來。慕容被他熏的不行,只得扶著他坐在椅子上。揮手叫人送來解酒茶,可人還未下去。

門外進來了一灰衣小廝,看見醉酒的男子便大聲叫了起來。

“我的爺,您這嗓子可不能喝酒……”小廝還要說下去,本以醉酒的男子,突然睜開雙眼,一雙眼睛清明不帶半分醉意。就那么冷冷的看著小廝,半響突然松下身體,斜靠在椅子上。眼尾上挑,含笑道:“怎么的,怕爺喝壞了嗓子沒人給你們唱曲兒?”

小廝一臉驚慌之色,連聲道:“爺,這個可不能亂說。”

“姑娘,我家爺醉了,我先帶他回府。”小廝匆匆向慕容道了聲謝,扶著男子就要走。男子不說話,一臉似笑非笑,站起身來沒骨頭似的倚靠在小廝的身上。

男子走到門口處還回首對著慕容笑道:“美人兒有空再來你這喝酒。”輕挑的語氣,帶著三分風流,活脫脫一流氓。小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好聲細語的哄著男子快快離開。

橋上跑過去一群孩子,一人拿著一個糖人,嘻嘻鬧鬧的跑過去。慕容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在橋中站了那么久,撐著傘緩緩向郊外走去,漸漸的雨霧中也沒了身影。

翠云山

山頂處云觀寺,慕容提著籃子撐著傘走到后院一個園子中,途中遇見一老和尚,和尚對著慕容施了個佛禮。一雙眸子悲天憫人,似看遍世間百態(tài),人生眾苦。

“慕容施主,可是又來看望南施主的,逝者已逝施主莫要悲傷的好。”

“省的了。”

慕容淡淡的回應(yīng)了一聲,那老和尚卻是搖了搖頭,不再言語,念了聲佛號便走了。

屋檐上卻傳來一聲嗤笑,慕容抬頭望去,原是屋檐上鎮(zhèn)壓的瑞獸。

“這老和尚慣愛拿喬,你本就比他活的長久,事世經(jīng)了幾何,幾時輪到他教你了?話說你不是真把那男的掛心上吧?想當年小爺我也不差你可是……”

慕容淡淡的望了他一眼,靜靜的走過。轉(zhuǎn)身便拐進了旁邊一小院子,里面長著一棵不大的菩提樹。

慕容把東西放到菩提樹下,撐著傘就那么望著樹出神,又想起了人。

“將軍啊,此去不知經(jīng)年。”

“望早日卸甲歸來去,妾在等你回家。”

戲臺上二胡鼓樂嗩吶響起,那花旦旋身,甩袖,抬眸,一番唱作將那女子依依惜別之情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臺下各位看客高聲喝彩。

慕容站在臺下,看著上面那位花旦,微微有些吃驚,原是男兒身扮作女兒態(tài)。這滿禹城誰人不知,筱家班的當家花旦是個貌美如花的年輕女子。

說起筱海棠,誰都要道上一聲她的曲兒好,是一絕。卻不想原是那般風華無雙的男子,換個人都不一定能認出他非她,但慕容卻是不同。怪不得那小廝一臉驚慌,不能言語。

慕容本不愛湊這熱鬧,可拗不過自家那愛湊熱鬧的丫頭。只得過來陪她看看最近這名滿禹城的筱海棠,曲兒是唱的怎么個絕法。

“姑娘,這海棠的曲兒確實難得。”紅蓮扯著慕容的袖子,一臉癡迷。恨不得上去認識夸贊一番,以表敬意。

慕容倒是不曾說話,這一絕的曲兒她早就聽過了,確實難得。

風雨漸大,一把雨傘也撐不住了,風雨打濕了裙擺,慕容回神不知用了何法,風雨不在飄動,繞著慕容吹過。后來,后來是怎么了。慕容微微愣神,后來啊,那男子死了,就成了這山上的一棵樹。男子怎么死的,記不清了還是忘了?

“美人兒,爺唱的曲你喜不喜歡。”那男人又來了,依舊一襲紅色廣袖長袍,眉眼自帶風流。他生的好看,唇紅齒白,眉目精致如同上天精雕細琢的玉娃娃,桃花眼含情看人一眼便讓人酥了心。這種好看不分男女,一紅袍都讓他穿的風流不羈。每次他來,坊里的客人都會多上幾倍,有男有女,那些人每每看著他紅了臉。

“對的起你的名號。”慕容忙著手里的事兒,并不怎么認真的回答。男子眼底墨色翻滾,慕容抬起頭卻只見他笑得眉眼彎彎。還笑著打趣說道:“看來美人兒要求高,我得在練練。”

后來那男子便來的少了,再來他唱的曲兒,更是讓人難忘,余音繞梁讓人回味。

這回他問慕容這曲兒怎么樣,慕容答道:“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一絕。”那男子癡癡的笑了起來,一雙眸子恍若落滿了星星,漂亮璀璨的驚人。

不過兩年,筱海棠的名氣越發(fā)大了。多的是人以請他唱戲,但他應(yīng)的卻不多。畢竟再怎么扮男孩子終歸是男孩子。

為什么扮女孩子筱海棠忘了?為了活命?還是為了錢?

有一日,一官家哥兒請筱海棠唱曲兒,筱海棠沒應(yīng)。那公子從此懷恨在心,認為不過一唱曲兒的還看不起他一個官家公子。本就是個心胸狹隘的紈绔子,就耐不住他有個好家世,這年頭說不得人如草芥。權(quán)利有時就是如此,不提你多大的角,也比不過一個權(quán)字。

后來筱海棠的嗓子壞了,被那公子指使人下了藥毒壞了嗓子。

唱不了曲兒,戲班也就不捧他了,給了份錢匆匆了事,把人趕走了。一時間遍嘗人情冷暖,所謂人走茶涼,任你之前多大的名氣,沒了用還不如一普通人。身子中毒后日漸消瘦,再也不復,當初那名滿禹城的筱海棠了。那公子還不放過他,不知怎么得把他是個男兒身的事兒宣揚出去,大家一時覺得惡心。本來你一男子唱花旦也不如何,但你一男人扮那么多年的女孩子便讓人反感了,由不得人不多想。

慕容再見他的時候,他躺在一個茅草屋里,一張木板床,一床破棉絮。面黃肌瘦,一頭黑發(fā)也不復當初烏黑油亮。

男子躺在床上,一雙桃花眼還是那么風流,含情脈脈。

“爺嗓子壞了,不能為美人唱曲兒了。”嘴角勾起,帶著幾分不羈。

“等你好了再唱。”慕容淡淡的為他拉了拉被子,轉(zhuǎn)身把帶過來的雞湯拿出來。

“美人兒,我想喝酒。”

他躺在床上,不知為何臉色突然好看了許多。眼巴巴的望著慕容,眼里滿是渴望。慕容半響無語,隨手默默的拿出一壺酒。

男子瞬間雙眼放光,緊盯著酒不放。慕容給他倒了一杯,他一飲而盡。然后又巴望著慕容再倒一杯,連喝了三杯方放下。

轉(zhuǎn)頭對著慕容笑道:“美人爺再給你唱個曲兒,爺唱曲兒可是一絕。”

撐著身子從床上站了起來,慕容扶著他走到院子中央。

他回眸笑,伸手做了個甩袖的手勢,而后一旋身便開了嗓。

夢回鶯囀

亂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注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guān)情似去年?

嗓音不復之情嬌軟,還帶著一股子沙啞刺耳。但慕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表演的男子。

“美人兒,以后怕是不能給你唱曲兒了。”男子未唱完便已累到在地。跌坐在地上還不忘打趣兒。

“美人兒,我心悅你。本是不想說,但是不說美人兒你就把我忘了。美人兒我繪了把傘面,以后為你遮風擋雨可好?美人兒你還是這般年輕,我小時候見你你便是這般模樣,美人兒你莫不是個妖精?美人我心悅你,想娶你……”話一句句,聲卻越來越低,漸漸的消失,未完的話便沒于唇齒間。

慕容抱著男子漸漸冰冷的身子,依稀記得很久以前,有個孩童經(jīng)常隨著啊爹過來酒坊。那孩童怎么說來著,這美人可真美,啊爹以后我娶她吧。

原是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

園子里咿咿呀呀的響起了那婉轉(zhuǎn)的戲腔,煙雨中一人撐著傘漸漸走遠,直到身影都看不見,菩提樹在風中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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