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看見黑影，子言不由喚出聲？柳母一怔，頗有些擔憂，伸手摸過子言的額頭，道:“言兒，你莫不是糊涂了？”

“一時頭暈。”

子言訕訕的笑了下，撫著額頭。

柳母見他如此，也不曾多問，只當他睡糊涂了。今日午時去雨涵院，看見子言暈倒在地，可把她嚇了一跳，驚的她趕緊叫人將他抬回來。

那靈位上的黑布也不知被誰掀開了，走時想把那靈位蓋上，卻怎么也蓋不上。看著靈位，就想起雨涵。這么多年也不知雨涵過的怎么樣，這么久都不回來看一下，連夢都不曾入過。

柳母每次想起，悲從心起，后悔當年不多看著這兩兄弟。

自從那次意外之后子言就跟換了個人似得，以前整天調皮搗蛋，后來倒是跟雨涵比較像。其他事都記得，唯獨就把雨涵忘了。生怕刺激到他，想起這事兒，便多年不曾提起，以至于他一直以為柳家只得他一孩子。若不是他突然問起，柳母便想瞞著算了。現下言兒這般也不知是不是涵兒在怨恨，讓子言三天兩頭的出意外。柳母越想越覺得苦，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現在就剩這一孩子，還頻頻出事。手中拿著手帕，不停地拭眼。

雨涵站在一旁著急，旁人也看不見他。他便是伸手，也摸不到柳母。柳母這些年心中難受，每次想安慰，都恨自己只是一靈魂。

子言見不得柳母哭泣，轉過頭見，柳母身旁好像有一黑紅色的身影。不知怎么得，感覺極為親切。

子言不著痕跡的靠近，眼角余光不時掃過，一邊輕聲哄著柳母。最終以自己身體不適，需要休息為由，把人勸走。柳母一走，子言也松了口氣。但還未來得及與黑影說話，便被雨涵一下子弄暈了。子言身子不適，需要多休息。加上自己消耗過大，雨涵便把他弄暈了，直接回到他體內。

“哥哥。”

子言坐在書桌旁，清潤的嗓音，溫潤的眉眼，捧著書本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的雨涵。站在他身旁的雨涵，冷肅的面容瞬間柔和，眉眼帶笑的伸出手細細摩挲子言的臉龐。雖知子言看不見，但他卻想這樣做。

“哥哥，你在！”肯定的語氣，眉眼間滿是喜悅，雖看不清楚，但隱約看到屋里有個影子。每次黑影出現，屋內就會偏涼，如置寒冰。

子言望著黑影發呆，許是最近遇事極多，漸漸的便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兒。父親的有意隱瞞，母親的傷心落淚，想起自己從小執著，哪怕不知為何，東西都習慣性備兩份，一切如同迷霧，只有自己不知，被圍困其中。

現在一切漸漸清晰，他知道去世的肯定不是自己，是哥哥。哥哥不是出生就去世，那是小時候，小時候還陪著玩。怎么可能出生就去了呢，父親為什么騙我？子言想知道答案，卻隱隱感覺不安。

陰陽兩面，兩極相生。

夜色幽幽，空氣中透著一股子陰沉，禹城上空是滾滾的黑云，低沉的搖搖欲墜。夜幕降臨，街上無一人行走。靜謐無聲，一位寶藍衣裳的年輕男子，由遠及近，步伐看似緩慢，轉瞬就到了酒坊門口。

慕容坐在酒坊里，桌上一套琉璃茶具晶瑩剔透，纖細的皓腕，泡茶的動作行云流水，轉眼一杯熱茶便放在眼前。

雨涵盯著慕容，一雙血紅的眸子幽深如海，不時掃過慕容的臉龐，隨后雙眉蹙起，不知在想什么。

慕容坦然一笑，閉著眼睛細嗅茶香，對雨涵的打量不以為意。

紅蓮站一旁，一雙美目惡狠狠的盯著他，這人好不知好歹。怎么說也救了他幾回，現在居然防備起來。

“姑娘。”雨涵輕呷一口，眼眸瞇起，透出一股邪魅。

“公子？”慕容輕輕一笑，一雙眸子古井無波，似看透事世。

雨涵被看的一怔，身子僵直，渾身恍若被冷水淋透，心中所想似乎一下子被人看透。

“你護不住他了。”

慕容盯了雨涵一會兒，輕輕搖頭，語帶嘆息，真是可惜。

“不會的，我一定能護的好他。”雨涵雙拳砸在桌上，一臉猙獰。怎么可能護不住，怎么會。

“看，鬼門快開了。”慕容望向門外，空中黑霧，滾滾翻騰。似乎有什么正在掙扎而出。

中元節，鬼門大開，乃是鬼還陽的日子，那些無主的孤魂野鬼，會到處游蕩，若是看到了，想必會很喜歡這副身體，這身子極美味，年輕美麗。

“姑娘可有辦法，我愿付出所有。”雨涵望著慕容。心中隱隱有種感覺，慕容一定能幫他。

子時一到，月被烏云遮住，黑霧翻滾而出，空中顯露出一高大城門，高大威嚴神威赫赫，漆黑的門上十六鬼守護，兇狠猙獰。

鐘聲回響在整個天地，鬼門大開。

子言的身體受到鬼氣侵襲，整個人面色青白，全身如寒冰。若不是心還在跳動，誰都不知這是個人。

身子不由自主走向鬼門關，路過的鬼魂，全都一一閃躲，唯有厲鬼惡鬼如同見到了美味，紛紛蜂蛹而上。

子言一下子便被鬼包圍。哪怕一開始精力無限，撕了很多，后面仍有源源不斷的鬼魂接上。

紅蓮坐酒坊里品茗，對外面的一切視而未見，紅蓮有些不忍，道:“姑娘，你真不幫那人么？”

那人一身居兩魂，還活了如此之久。該也是舍不得這人間的吧。若沒另一魂守護，這樣身子早被人殺了吧。

慕容掀起眼簾，輕輕的撇了一眼紅蓮，并未說話，紅蓮卻已明了她的意思。

雙拳難敵四手，哪怕雨涵再厲害，此時也已累及，抵擋不住，這源源不斷的鬼魂。身上都是傷，身體被惡鬼撕扯，走神間，被咬住一手，鮮血流出，更多的鬼蜂擁而至，頗有些大卸八塊的意思。

身上到處是傷口，香甜的血吸引著更多的鬼。最終身體被惡鬼撕碎，雨涵過著子言的靈魂逃了出來。

兩個靈魂，一紅一黑，相互交纏擁抱，用著這世上最親密的姿勢。

“哥哥。”

子言終于見到了雨涵，用了失去生命的方式。但他很開心。他一個本該死去了人，卻多活了十幾年。

他記起了，那年荷花池里，水底都是淤泥，黑色的影子把他死死的綁在水底，直到他咽氣。黑暗中一雙溫暖的手，把他從冰冷的水底撈起，他說:“不怕，哥哥陪你。”

后來，后來他進入了一個溫暖的身體里，睜開眼藍天白云，心是跳動的，身體溫熱的。但是卻缺了什么，忘了什么。

現在終于想起了，是哥哥。看，哥哥，我們永遠在一起，死著或是活著。

天亮了，黑暗消退，太陽升起，光輝灑滿了大地。昨夜的一切好似不曾發生。

“哎，姑娘，你這花挺特別的啊。”一位進酒坊的客人，看著慕容放在柜臺上的花，頗為好奇，這花好生奇怪。

花開兩朵，顏色不一，花枝都纏繞在一起。慕容低頭看了一眼，輕笑，道:

“啊，是呢，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