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出 (一)
- 匣中曲
- 燭犀
- 2224字
- 2019-02-17 12:03:56
“阿俞可知雪的別稱喚作什么?是六出。”
她蜷縮成一團,手腕腳腕間套上的鐵鏈接觸的地方已經沒了知覺,恍惚間好似聽到了母后的聲音,回到了幼時窩在母后懷里,聽她講許多有趣的事。
外面下雪了,從地牢僅有的巴掌大的孔洞里飄下來幾片雪花,落在臉頰上很快便融化成一滴水漬。
這地牢里關的不止她一個,盡管已被凍得神志不清,還能聽到低聲啜泣的聲音,離她有一段距離,嗚嗚咽咽,像是將死之人的悲鳴。
為何會被困在這里?
身上的太子常服沾滿了泥水和血污,腰間不菲的玉佩早就在押入大牢錢給人拽了去。
“來人,把門打開。”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靠近,她抬了抬眼皮,一片暗紅色的華服下擺停在了面前。
一旁的獄卒弓著腰退出去,隨行的太監端著一盞泛著螢光的琉璃盞。
顧俞眼皮覺出光來,卻是沒有力氣抬起分毫。
“阿俞,你還記得朕嗎?朕……來接你了。”
誰?清冷的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那人在自己耳邊不停地說著什么,也只覺得困倦,很快便全無意識了。
趙子頤視線掃過她慘白的臉,身形一頓,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一把,輕柔地撥開她額間的亂發。
“把酒拿過來。”
太監低著頭奉上酒盞,趙子頤目光柔和,執起酒杯的手激動地微微顫抖。
“阿俞,別怕,喝了這杯酒你什么都不會記得了,那些恐慌和畏懼,我都幫你擺脫。至此以后,頤哥哥陪著你。”
太監常英躬身作揖,“陛下,地牢里濕潮,還是盡早回的好,免得傷了身子啊。”
趙子頤不語,將酒水盡數喂了,道:“把鐐銬都卸了。”
常英道:“是。”又轉身叫了獄卒,“還不快去。”
等鐐銬一開,常英便看到趙子頤將她打橫抱起,見鬼一般瞪大了眼睛。
“陛下!這不合規矩,還是交給奴才吧。”
“不必。”
后腳跨出了牢房,趙子頤冷聲道:“今日的獄卒……”
“是,奴才明白。”常英早就習以為常,背著打了個手勢,便有一陣黑影閃過,當值的十二個獄卒便通通沒了氣。
常英跟在趙子頤身后道:“六出居已經收拾妥當。”
“好。”趙子頤腳步一轉,徑直去了六出居。
新布置的寢殿自然少不了宮女太監,添十個八個都算少的,可這六出居卻偏偏只來了三人,兩個宮女和一個管事太監。
趙子頤把人交給宮女去伺候沐浴,一個人端坐。
“常英。”趙子頤道。
“奴才在。”
“往后這六出居就交由你親自負責,若是出了什么紕漏,走漏了什么消息,你這顆腦袋也該換個去處了。”
常英惶恐,“皇上放心,奴才絕對守口如瓶。”
雪下的越來越大,才幾個時辰,已經積了不少。皇宮下鑰后安靜的沒有一絲人氣,唯獨某處殿間,懸著幾個人的心。
兩日后,早朝。
“陛下,此一戰我大奉國疆土擴充,實在可喜可賀啊。”御史大夫道。
“說的不錯,只是……”
趙子頤聞言抬眼,“丞相不妨直說。”
馮亭章捋了捋胡子,“奉國與曷國一向交好,此番大將軍前去本意也是為了施以援手,不曾想誤打誤撞收了漁翁之利。臣擔憂,曷國百姓不服啊。”
說話間,余光瞥見御史大夫并不怎么克制的白眼,馮亭章捻了捻胡子。
“還有與曷國的和親,眼下倒是應如何?”
他不是沒看到皇帝發黑的臉色,還有御史氣的藏在官袍里發抖的手。
這又不是什么有傷風化的齷齪事,避諱這些個干什么。
御史大夫宋延瞪大了眼睛,眼尾的紋路像刀砍得一樣整齊,“丞相您現在提這個做什么,那曷國太子早就在戰亂里葬身了,再說,原本和那顧俞的……的親事就有悖倫常,還是不提了罷。”
“都給我閉嘴。”趙子頤不耐煩了。
自他登基這二位就沒個消停,不是唇槍舌劍就是一唱一和,擾的他頭疼。
天子不愧是天子,自是有皇族的氣勢在的,甫一動怒,御史立馬禁了聲,丞相站在一旁,從善如流地一言不發。
趙子頤沉聲道:“曷國百姓服不服,如何服,不是諸位應該商議?此外,曷國太子已死,先前國師所說之事作罷,不必爭論了,退朝。”
出了金鑾殿,宋御史快步跟上凌太尉。
“太尉你說,陛下可是動怒了。”
凌岑瞥他一眼。這宋延當初入仕是榜眼出身,端的一身風骨,怎么一上了年紀變得如此多思,還多嘴。
這點先皇看的倒是準,選了亭章兄做丞相。
“這做臣子的還是少多嘴些沒用的好,小心禍從口出。”
馮亭章一出口驚了宋延一跳,匆匆轉過身,故作鎮定地筆直地站在那里。
“亭章兄。”凌岑作揖。
宋延不悅,冷哼,“丞相大人說的未必比我少,不就是仗著先帝器重,賞你言路不忌,否則陛下早就問責了。”
還能有你目中無人那勁頭。
后半句他沒說出口,心里再不平衡,面子上還要過得去。
馮亭章聽罷,笑道:“宋兄這話揶揄我了,先帝抬愛,臣子得受著不是。”
“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見人要走,宋延像一巴掌打在棉花上,也沒了意思,跟凌岑招呼了兩句也甩袖子走了。
凌岑搖搖頭:“這兩個人吶。”
勤政殿里靜的出奇,趙子頤下了朝,幾個奴婢伺候著換下了朝服,他便坐在鋪著鹿皮的榻上,翻著今日呈上來的折子。
陛下不喜吵鬧,殿里只有常英一個人端茶倒水的侍奉著,其余的宮女太監,也都囑咐了要跟個啞巴似的站著。
常英一邊磨著墨,一邊偷偷看趙子頤的面色。
今日大殿上提起的曷國太子之事,他身為親信再清楚不過了。
只是陛下有陛下的考量,他只能聽,不能說。
“六出居怎么樣了?”趙子頤問道,筆尖飛鴻。
常英道:“回陛下,人還未醒,奴婢太監們都交代好了。”
“嗯。”
趙子頤的臉上看不出情緒,聲音也淡淡的,和昨日在地牢里的樣子大相徑庭。
常英想起昨夜里陛下抱著那人呢喃的模樣,甚至在六出居待了許久,只是看著睡過去的那人。
他不禁有些擔心,此事若是被那些臣子發現,哪怕是陛下……
想到這,常英停了磨墨的手,“陛下,那人的身份是否……”
他正要說什么,一個小太監低著頭匆匆趕來,伏在常英耳邊說了兩句。
常英聽罷,示意他退下,然后朝著趙子頤俯身一揖。
“陛下,大將軍有要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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