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中錯亂的光影瞬間停滯。

原先散布于空中、已經開始枯卷的草葉緩緩飄落。它們溫柔地鋪蓋在河岸邊一條條未能瞑目的小魚身上，嘗試著掩去其眼中的不甘。

少女與掩去了面目的襲擊者仍在對峙。雙方的手中，龐大的能量與信息都在不斷地匯集，雙方都似有忌憚地暫未出手。

“再堅持……再堅持一下。”少女銀牙緊咬，她捏著金色硬幣的指尖微微發白。

依靈很清楚，對方實質上已經將程遠當成了人質。當對方的偷襲失了先手而讓她成功開啟【核芯模式】的一刻起，戰斗便失去了在幾分鐘內快速結束的可能。這倒不是說她有自信能夠以P4的實力抗衡P5，但是她至少能夠騰出核芯時間片來執行一些可以作為底牌的程式。而無論是哪一種，都足以打破對方的信息屏蔽，驚動橙喵回援。

但她也很清楚，一旦她率先發起這種攻擊，對方一定會立刻遠遁，并在逃離的路上隨手碾死程遠。她必須將手上積蓄的力量用于打斷對方的攻擊。雖然她可能沒有辦法攔下所有的沖擊余波，但只要程遠的大腦不受損，那就還有挽救的余地。

同樣地，依靈認為現在對方也在投鼠忌器——如果對方敢直接對程遠下死手，那么失去了顧慮的依靈絕對會不管不顧地將手中積蓄的所有能量與緩存的所有信息全部甩到對方頭上。在全功率輸出的【虹光】面前，即使是P5，也必須分出一枚核芯或者思維核心的全部時間片進行處理，否則也難以全身而退！

然而……

“本公爵可不是在談條件啊，小女孩?！?

輕佻的話語再次傳來，依靈的心頓時沉了一下。緊接著，她便看到對方在維持著身邊棱鏡陣列的同時，身后的灰霧也再次開始凝聚為幾根狐尾的形狀，并向遠處的程遠慢吞吞地卷了過去。

……然而，身為P5，對方所擁有的核芯可不止一枚！

依靈連忙嘗試打斷對方的動作，然而，此時她必須維持【虹光】程式模型的運轉以維持對對方的威懾，因此所能分出的算力并不多！

而一旦對方將灰霧，也就是對方的“超距作用場”延伸到程遠身上，那也就相當于程遠徹底落到了對方手中。對于這個位面中的人來說，處于超距作用場范圍之內的物體，就和擺在手邊上沒什么兩樣。

而即使是最初階的P5，他們的超距作用場也能夠伸出百米開外——這相當于地球位面中一個足球場的長度，而現在的程遠剛好處在這個位置邊緣。又或者說，這個“剛好”也在對方的算計之內。在剛才的戰斗中，對方好整以暇地走了幾步，這讓程遠的位置始終沒能超出對方的超距作用場延伸距離之外。

“哼，事實上若不是怕獵物急眼拼命，本公爵早就直接拽著這人類的衣服領子把他拎過來了！”阿福恨恨地想著：“雖然和計劃有些偏差……但總體影響還是可控的！”

——

——

“雖然和計劃有些偏差……但總體影響還是可控的！接下來就是比誰先松手的游戲了！”

一道不和諧的信息流在程原的腦海中閃過。

“但是，本公爵是身具多枚智力核心的獸王階強者，一心二用就和吃飯一樣簡單！一只手和兩只手扳手腕？你拿什么去贏？”

“我勒個去，這什么東西??！”聽到了這個消息的程原忍不住在腦海中罵道：“這獸王……P5階的家伙腦子是多核的，這怎么打？”

程原這下氣得又想罵人了。本來依靈靠著開啟核芯模式，硬生生地將程式執行速度提升了上來，這才勉強將戰斗節奏扳成了回合制——結果現在對方卻說自己一回合能行動兩次？

“可惡！”青年恨恨地咬牙。

……本來是依靈拼上性命才和對面勉強打了個平手，結果卻因為自己和另一個自己拖了后腿，讓依靈不敢放開手反擊，甚至連逃跑都舍不得……

程原可是聽另一個自己說過，依靈現在的身體狀態還不能施展P4級別的能力，她現在的每一次出手都是拿命在拼！

“可惡！”收到了另一個自己想法的程遠頓時也急了：“阿原你想想辦法啊！”

“我在想！”程原此時也在用手狠狠地抓著腦袋，他的眼鏡框中流光旋轉閃爍的速度幾乎快得和風扇一樣了——在充足的信息光點補給下，程原也將自創的“子彈時間”能力催動到了極致。

但是他抓破頭也想不到破局的辦法，程遠與P5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控制我的身體爬起來，去砸光屏！”程遠此時也急眼了。

“你砸不動！”程原雖然也一樣焦急，但是他仍然能保持一絲理智：“就算你拼了命去砸，把‘惡魔之力’開到100%都砸不動的！對方對光屏的滲透太嚴重了！”

“那也總要做點什么啊！哪怕丟他石頭，放嘴炮噴他，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強！”程遠急應道：“現在還能出手的只有我們了！”

程原聞言不語。此時，他腦海中閃過的是歷史上的一幅幅畫面。曾經人們建起過一道道屏障，它們為了保護而生，但最后卻為敵人所利用。而今天，又一道被篡改的屏障擺在了他的面前。而此時的他手無寸鐵，只能用命去拼。

“動手！”程遠堅決道。他的意念跨越時空，與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相連。

“好?！?

程原猛地呼了口氣。他可是太清楚自己這個笨蛋的性格了，一旦認了死理，八頭驢也拉不回來！

“那就動手！程遠你可扛住，別死了！”

于是，一道道信息在兩人腦海中的通道中往返，最終將二人的意念緊密相連！

【意識同步請求已發起】

【意識同步請求已確認，意識同步應答已發起】

【意識同步應答已確認，當前同步率約90%】

——不是400%，差評！程原狠狠地想著。

接著，渾身已經沾滿了泥水，衣服有些破爛的另一個他，撐著地面搖搖晃晃地再次起身。

而“程遠”剛一抬頭，便看到巨大的已經看不出輪廓的灰霧，鋪天蓋地而來！

“立刻收回你的超距作用場，否則后果自負！”

來自依靈的信息流掃過整片草地，遠處似乎有彩色的光芒亮起。

然而下一時刻，一大片仿佛鏡面反射的光斑在程遠身旁劃過，于是光芒立時止歇。

“呵呵，本公爵可沒有聽別人指揮的習慣，倒是奉勸這位人類小姐，不如考慮一下本公爵剛才的提議？”

依靈狠狠地望著不講道德的對手，在對方對程遠生命明晃晃的威脅下，她終究沒敢扣下觸發程式的扳機。而這一個耽擱，程遠就已經被對方的灰霧團團圍住，任狐宰割！

“對不起……”依靈默默念道。她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援護程遠的最佳機會。當然，她相信自己并不會像某些故事中的傻白甜女配角一樣，為了拯救人質便放棄抵抗任人宰割。

她相信自己還是一定會在最后關頭扣下扳機，然后留下一生的遺憾慢慢填補。

忽然，一道不和諧的信息流在一人一狐的腦海中響起。

“斗雞博弈是吧？你有沒有考慮過雞的感受！”

緊接著，那位從一開始便一直藏頭漏尾的襲擊者忽然便像被踩了尾巴一樣尖叫了起來，程遠身邊的灰霧如閃電般快速縮回！

“超距作用場！你怎么可能會有超距作用場！”襲擊者阿福尖叫道：“你明明只有P1的實力！”

而且如果只是普通的氣勢場，根本不會讓阿福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他所畏懼與心痛的是，就在剛剛一瞬間，他的氣勢場直接被對方如同吸果凍一樣，硬生生嘬掉了一部分！

忽然，戰場中劃過了十幾道閃爍的流光，緊接著便是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依靈怎么可能會放過這種時機？一道【連環花火】程式瞬間打出，將襲擊者身旁的棱鏡砸得七零八落！

不過此時阿福也管不上這些了，他連忙啟用預案備用計劃中的備用方案，叫道：“這位人類小姐，本公爵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現在是最后的……”

“現在是最后的機會了，你會倒數五個數，如果再執迷不誤，來自什么?？怂构舸笕说睦蜁创┪业念^顱？”程原發送的信息流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

“什……”阿福大驚，他印象中并沒有向這二人透露過自己的名號！

這種感覺就像是……

忽然，阿福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抬起手望向了自己的手腕。在那個位置，一道遲遲未愈的傷口，仿佛在附近感應到了什么同源的氣息，此時正在微微地散發著光芒。

“……是天天留下的標記！”

望著熟悉的光芒和核芯系統中傳來的特征讀數，依靈先驚后怒。怪不得她之前戰斗時，就總感覺對方似乎一直在低聲自言自語。原來這不是對方的習慣，而是天天留在對方身上的隱蔽程式一直在廣播對方的內心活動信息！

“沒錯，你的想法早就被我們看穿了！”望著對方臉龐上開始浮現的錯愕表情，操控著程遠身體的程原心念急轉，隨后大聲用意念喊道：“依靈，動手！”

“他不敢對我出手！我讀到他的想法了！”

“什——”阿福錯愕，他自認自己可從來沒有動過什么“不敢對這個人類動手”的念頭。只要有利于達成目標，他完全不介意隔空一爪撓死這只小刺猬——即使這家伙的身上似乎有些古怪也一樣！

然而，阿福下一秒便理解了程遠的用意。他尖叫著想要辯解或是閃到程遠身邊，不過這次是真的來不及了。

一道璀璨如星辰，斑斕如晚霞的虹光已經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