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上逢集的日子,是非常熱鬧的,我和表哥在街上買了不少東西,然后開開心心地回家,我東瞅瞅,西瞧瞧,似乎童年的時候,有很多新鮮事兒都能吸引我。
“喂,那不是你的帽子”,身后有人喊了一聲。
我和表哥一同回頭,一個胖胖的女人沖著這邊喊叫,我看了一眼表哥頭頂上的帽子,心想:這明明就是表哥的帽子呀,她吼什么呢?
看著她氣勢洶洶地朝這邊走過來,我的心里忐忑不安。
結果她和表哥擦肩而過,看來,她說的帽子,不是表哥頭上的那頂。
那個胖胖的女人走的很快,胳膊一甩一甩地看起來滑稽極了,整個身子都是圓圓的,就像一團在馬路上移動的肉球。
她很快速地移動到一個乞討者面前,破口大罵:“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竟然拿了我的帽子不給錢。”
她這一吼,招來了不少圍觀的人,我和表哥也湊過去。
只見在胖女人和乞討者之間,有一頂亮粉色的帽子,帽子顏色很漂亮,胖女人抓著一邊,乞討者抓著一邊,將圓圓的帽檐抓變了形。
“放開。”胖女人吼了一聲,可是乞討者還是緊緊地攥著帽子的一邊,用堅定的眼神盯著帽子,毫不相讓,任憑胖女人怎么罵,她就是不放手。
乞討者是一個中年婦女,她的臉發黃的厲害,看起來非常滄桑,扎在腦后的馬尾也很亂,她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孩,大約兩三歲的樣子,小孩光著頭,稀疏的頭發打著小卷,很明顯,她攥著的那頂帽子,是想要給她小小的女兒的。
“放開?!迸峙死^續吼叫著,她應該是附近帽子攤的老板,這樣的話形勢就很清楚了,她是來討債的。
“可是我剛剛付過錢了。”乞討者終于張開嘴,依舊用力地抓著帽子,淡淡地說了一句。
“付過錢了,誰看見了?你付的起嗎?”胖女人說話一點也不小聲,她似乎恨不得讓周圍所有的人都聽見。
“就是,一個乞丐,怎么舍得拿錢買著這么貴的帽子?!比巳褐袀鱽硪粋€男人洪亮的聲音,我沒有順著聲音去看那個人是誰,因為乞討的阿姨松開了手,她的這個動作抓住了我的眼球。
有時一句話,一旦真正傷透了心,就不再計較是什么,乞討的阿姨攥著帽子時眼睛里面的堅定,就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我剛剛去你那里買的時候,已經付過錢了,十五塊,我攢了很久的?!彼茌p聲地說完,低頭哄著懷里的孩子。
那個胖女人一臉的得意,手里拎著小小的帽子,看了看周圍的人,又說道,“我可不知道你付過什么十五塊錢,我的帽子賣二十,一分不少?!?
乞討的阿姨低著頭,什么也沒說。
我本想著,胖女人拿到了帽子,此事就會就此罷休,可是,她可不是什么善茬,“你把我的帽子弄臟了,弄扁了,這怎么算,我還怎么賣的出去?!?
乞討的阿姨還是什么也沒說,她和小女兒發黃的頭發,在陽光下黃的更厲害,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將腰彎的更低,我不知道她躲得是陽光,還是周圍那一雙雙犀利的眼睛。
“這還不說話了,不要以為你裝聾作啞,我就可以放過你,你給我聽著,要么,你賠我十塊錢的損失費,要么就二十塊錢買了帽子?!迸峙藢⑹植逶谘g,一看就是拿不到錢誓不罷休的那種。
乞討者慢慢將身材抬起,她的眼睛里,明顯含著淚水,她將手伸進衣服,拿出皺皺巴巴的一堆毛毛錢,一張一張數著。
很顯然,那些錢一共也只有幾塊,是不可能湊足胖女人口中的十塊二十塊的。
阿姨拿起眼前的乞討碗,里面有幾張一角的,五角的,碗底還有幾個硬幣,看著她一張張拿起錢,一張張疊在一起的樣子,我的心里倜然感到難過。
阿姨把所有的錢捏在手里,然后將懷里的孩子放在一旁,換了一個姿勢。
她,跪在了胖女人眼前。
胖女人身邊的幾個人都往兩側躲了躲,他們并不想要接受乞討阿姨的這一跪。
阿姨舉起手中的錢,含著眼淚看著胖女人,“我只有這么多錢了,求求你,行行好,剩下的,等我在這里要到了錢,再還給你好不好。”
不知道胖女人是軟了一下心,還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可理喻,她將叉在腰間的手放下來,微微轉了一下頭,然后對著跪在她眼前的阿姨說:“算了算了,帽子反正也賣不出去了,就給你吧。”
她將帽子架在阿姨的手上,就離開了人群,胳膊一甩一甩,帶著一身的肉,慢吞吞地走了,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乞討阿姨的那句“謝謝”,但她的心里,肯定多多少少是有些難受的。
胖女人走了以后,周圍的人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也都漸漸散去。
那位乞討的阿姨將帽子放在一旁,抱起地上的孩子,和原來的姿勢一樣坐下,她伸手拿起地上的帽子,輕輕地戴在女兒的頭上。
帽子很合適,戴在她孩子的頭上,好看極了。
我和表哥離開之前,我們看到,阿姨的眼睛里涌出一滴眼淚,劃過臉頰,一直流進了脖子。
“喂,那不是你的帽子?!边@句話,和我在無意之中產生了一場邂逅,給我講述了一個獨特的故事,也給我留下深深的印象。
后來,想起這件事情,我的心里總會感動很久。
每一個流浪者,都有一雙清澈的眼睛。
每一個非流浪者,有一顆善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