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鉛水忘川
- 鉛水彼岸
- 鄧唯唯
- 3177字
- 2017-12-07 20:17:04
“彼岸花,你為什么能沒有憂愁,開得這般絢爛呢?”我撫摸著顏岸房間里那張彼岸花海的照片,突然記起了顏岸告訴我的關于彼岸花的另一個傳說:
“人死之后,都要過奈何橋,奈何橋頭有個孟婆,每個人走到橋頭,孟婆都要讓他喝一碗孟婆湯,忘記今生今世的一切愛恨情仇、沉浮得失。那湯是由奈何橋下的忘川河水熬成的,如果他不想忘記今生所愛而拒死不喝的話,那便必須要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里,他會受盡苦難和孤獨的折磨,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拼死也不遠忘記的戀人一次次的過橋,一次次的忘記自己,千年之后,自己守住了記憶,戀人卻早已輪回十世,又有什么意義呢?”
原來如此,我當真是糊涂了,時間倒退,命運重寫,不就是一種輪回嗎?在我為顏岸和小雪流下了生平第一滴眼淚時,就已經掉進了由自己眼淚所凝聚的忘川河中,整個世界都輪回了,只有我還保留著另一個時空的記憶。我就是那個傳說中舍棄輪回都不忍放棄自己記憶的女人!
保留著相愛的珍貴記憶,就得眼睜睜地看著失憶的戀人一次次從忘川河上的奈何橋頭走過,一次次的忘記我……
我沒有什么可收拾的,我的儀器,我的行李箱都還沒打開呢,原來我不用收拾就可以一走了之,天意又在讓我離開了。
我打開房門,顏岸不在客廳,殷璃若也不在客廳,呵,居然沒有一個人送我。
或者他們一直在演戲,他們早就希望我離開了,好留給他們完整的二人世界。
在走到小區花園時,李怡出現在了一片迎春花瀑布前,她變換了發型,穿著白紗,莞爾一笑的樣子像極了小雪。
“小雪。”我的心突然抽痛了起來,可惜小雪在廈門,顏岸在上海,不能讓我同時陪著他們。
“我是李怡!”李怡小跑著來到我身邊,像小雪一樣扯住了我的袖口,“你真是太狠心了,回美國都不和我打一聲招呼,我不聯系你,你就真不聯系我。”
“呃……”我以為這個人已經忘記我了。
“你這是要搬走嗎?”
“對啊。”
“太好啦,我也正要搬家呢,我那里離上班太遠了,哎,我昨天看見一個套二的,裝修很不錯,交通也方便,就是那個房東非得要整套租出去,不肯單租,這下好啦,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租!”
“我——”
“走走走,我現在就帶你去看看那間房。”李怡拽住了我的胳膊,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嗆得我咳嗽了好幾聲。
“咳咳,我不去。”
“為什么啊?那里不貴的。”
“我已經找到房子了。”
“哦,那有什么關系,買菜都得貨比三家呢,不多看幾家你怎么知道哪家最好?”
看著李怡一廂情愿的模樣,我的心突然狠了下來,“我對新家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和你住在一起。”
李怡的笑容也突然消退了,面若冰霜地問道:“你什么意思?”
“我跟你有這么熟嗎?熟到都可以一起合租了?我竟然不知道。”
“那天,那天——”李怡的聲音開始哽咽了,“我生日那天,在KTV,你都忘了?”
“我當然記得,如果我有一絲主動的話,也只是因為將你誤認成了小雪而已,如果這讓你有所誤解,我對你道歉,對不起。”
“我知道,可我不在乎,甚至我很開心,不論你那天是把我當成了別人,還是只想要尋求安慰,只要你想要,我都愿意。”
我終于正眼看了李怡一次,因為這些話,小雪也對我說過,難道李怡對我的心是真實的?我有權利傷害她嗎?
“你這話太傻了。”我搖了搖頭。
“什么傻不傻的,未來是什么樣子誰能知道,今天痛快了就行。我不是長得像小雪嗎?你就把我當成她好了。”
我狠狠捏著行李箱的把手,心里冒出了一團烈焰。“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小雪在我心中的位置,我曾經為她而死,也為了她而留,為了她背叛我背負的一切。對,你是長得像她,可我又不是因為愛上了小雪的皮相,你這話,不僅貶低了自己,也貶低了我對小雪的愛。”
李怡愣住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接著又嘲諷道:“原來我遇上了一個情圣啊,那你不去找她?”
“我要留在上海。”
“為什么?我記得小雪是在廈門吧?”
“因為顏岸在上海,我要留在顏岸的身邊,一直照顧他。”我將我最真實的話說了出來。
“什么?”李怡徹底蒙圈了。
“我說,我一定要留在顏岸的身邊,他的胃不好,我要一直照顧他。”
“原來——”李怡從頭到腳的打量著我,“原來你是個gay?”
“我不是。”我對顏岸的感情是真的,對小雪的感情才是同性戀。
“這還不是?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最喜歡的女人,你這變心也太夸張了。”
“你不要胡說。”
“我這叫胡說嗎?你昨晚失蹤了,顏岸一直在找你,上班遲到了2個小時,結果在集體大會上被點名批評,我還奇怪呢,他怎么把你看得這么重要——”
“你錯了!”我打斷了她的話,“你難道不知道顏岸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對啊,所以你才被那個女的趕出來了啊!我還記得,上次聚會我在顏岸家里借宿,家里就兩間房,所以你們睡在了一起,天啦,我都不敢再想了,你們真叫我惡心。”
李怡氣沖沖地離去了,她的話就像是一瓢臟水,毫不留情地潑在了我和顏岸的身上。
如果我的存在會侮辱到顏岸,我必須快點離開。
“等等!”我正要邁開步子,身后熟悉的聲音讓我全身繃直,如臨冰窖。
顏岸?他都聽到了?他都聽到了我對李怡說的話了?他聽到了我的心愿,聽到了我留在上海的原因?
“小言岸。”顏岸的一只手已經搭在了我的肩上,“可以,可以,可以不走嗎?”
“對不起啊,我應該當面和你告別的。”
“我以后再也不對你發脾氣了,你別生氣了。”
我苦苦一笑,原來他還以為是因為吃飯的時候對我發了脾氣,我才要使小脾氣離家出走啊。
“不是因為這個,昨天我確實接到了楊乾勝的電話,可我見的不是他,我是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小言岸,其實我真的有錯,我好像把自己當成了你的家長了,你和誰來往,我根本沒有權利管束,對不起,我——”
“沒事,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何況,我覺得你說的話有些道理,那個美國人確實有些奇怪,還說過兩天也要來上海,不過我已經打算不和他來往了。”
“既然是這樣,你干嘛還要走呢。”
“你剛剛也聽見李怡說的話了,人言可畏啊。我又不是沒錢自己租房子,白賴在你那里,確實容易讓人誤解。”
“你理她做什么,她來我家那天還說喜歡我,第二天就看上你了,這樣的人,你再問心無愧,她也能找出幺蛾子。”
“也不僅僅是因為我和你被人誤解,我和殷璃若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也會被別人詬病的。”
“唉。”顏岸重重地嘆了口氣,“別再掩飾了,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小雪一個人,我也見過那個女孩子,她確實是一個值得讓你付出一切的人,你剛剛說,你曾經還為她去死,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對她的感情。”
其實,我也愿意為你而死,只是我沒有得到那個資格,一年前,為你而死的人,是殷璃若。
“小言岸,那你還會回上海嗎?”
“嗯?”
“你不是要去找她嗎?”
“她已經不記得我了,找她有什么用。”
“不記得你了,也會記得對你的感覺啊,只要你再次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會重新愛上你的。”
是嗎?顏岸,那你怎么忘了你對我的感覺?我現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你還會愛上我嗎?
“可我不希望她記起我,我不希望她記起我對她的傷害。”顏岸,對于你,也是一樣的。我害怕你會恢復記憶,害怕你恢復了那些我傷害你的記憶,便會恨我。
“怎么陷進死循環了?但你這次回廈門陪在她身邊也好啊,至少看見她,你是幸福的。”
“我沒有打算去廈門啊。”
“那你——”
“我說了,我要為了你留在上海。”反正他也聽見了,我無需掩飾什么了。
顏岸的視線立刻從我的眼睛上飄到了天空中,“你別這么說,你這么說,我會真的以為你是,你是,是gay呢……”
“我當然不是,我只是記得,那一天,我答應了你,照顧你一輩子——”
突如其來的擁抱,當我反應過來,我已經沉淪在顏岸的溫柔里,一動也不動了。
“不是叫你別這么說嗎?你再這么說,我就會忘記你是一個男人了,我不會覺得你是gay,而是,而是覺得你是一個女人。”
可惜我兩種都不是,我細數著顏岸的心跳,竟和一年前被他捆綁在病床上的時候一樣,跳得好快。
“如果,如果我是呢,我是一個女人呢,你會愛上我嗎?”就讓自己任性一次吧,反正也是離別的時候了。
“就算你是,也太晚了。”顏岸松開了我,轉過身,漸漸向樓上走去。
“不要這么說,我要聽你的回答。”
“如果你真的是一個女人,那我一定會很痛苦,因為我一定會愛上你,卻又,不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