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定情之物
- 鉛水彼岸
- 鄧唯唯
- 3476字
- 2017-08-28 22:19:20
不知睡了多久,一陣鈴聲將我吵醒,他還是打過來了。
“還沒睡?”
“被你吵醒了。”
“才十點,哪有睡那么早的?”
“沒有什么事可做,就閑得睡著了。”
“你沒有等我的電話嗎?”
我的背后突然一陣發涼,凍得我說不出話來。
“又睡著了嗎?”
“沒有。”我緊緊揪著床單,雙眼怔怔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拿出來兜兜風吧,過會兒我在路口等你。”他的語氣突然從慰問變成了命令。“對了,晚上冷,多加件衣服。”
為了加那一件衣服,我換了好幾套衣服來搭配,不能太艷,也不能太暗,但又要配得起這一件新的外套。還好我為自己買的衣服還算多,二十多分鐘后,終于換上了一身自己最滿意的一套。
匆忙上了車,匆匆趕到路口,正想打電話過去問他在哪里,卻一眼看見他正站在路口中心,背對著我,望著天上的星辰。對,那就是他,雖然他換下了制服,可我依然憑他寬闊的肩膀認出了他。
我按響喇叭,他回過身,臉上掛著距今為止我見過的最燦爛的笑容。
“我以為你不來了。”他打開車門,卻仿佛在猶豫要不要進來。
“等多久了?”
“二十分鐘。”
“怎么不上來?”
“就是覺得我一男的被你一女的帶去兜風怎么那么奇怪呢?要不坐我的車吧,在那邊。”他繞到了正駕駛的車門外。
“算了吧,你開就好。”我在他身前下了車,卻仿佛鉆進了他的懷里,靠他那么近,但他卻沒有一點要退讓的意思。“你——”我下意識縮回了脖子,愣了好幾秒,再抬頭看他,他卻還是帶著迷離不清的眼神盯著我。我仿佛能猜出來他想干什么,可他卻只掌握著車門,只盯著我,一動也不動。
我們僵持了很久,我微微弓著的腰都有些酸了,我不得不有些抵觸,坐回了正駕駛的位子。
“生氣了?”他很得意的笑出聲來。
“你想怎樣?你不上車,我就回家了。”
“哎,我等了你二十分鐘,你當作沒聽見就算了,還理直氣壯。”
“你又沒說準確的時間。”雖然在為自己辯解,但我卻已經在為自己挑衣服耽擱時間微微臉紅了。
“好像有些道理。”他撓撓頭,將頭探進了車里。
當他的頭發觸到我的臉頰時,我差點叫出了聲,也顧不得形象舉止了,直接從正駕駛爬到了副駕駛。
“哈哈——”他笑得直不起身,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
“到底還去不去?”
“去啊。”他坐上車,熟練開起來,臉上依然掛著回味的笑。
“去哪里?”他開得很快,這個方向我還未來過,車道左邊的房屋開始稀少,不過二十分鐘,便一座建筑都看不見了。
“怕我把你賣了?”
“是太晚了。”
“還有十分鐘就能到了。”
“好吧。”我想看海,可看向左邊,他的眉目卻又讓我做賊心虛。他開始減速,我這才發現公路已經到盡頭了。
“下車吧。”他跳下車來,小跑著到了海灘,“快過來!把鞋襪拖了!”
我慢吞吞地下了車,甩開了鞋子,又脫掉襪子,挽起裙邊,走向他身邊。
“小心腳底啊,這沙灘上有很多碎貝殼。”他大聲喊著,要不是我的聽覺比地球人敏銳十倍,根本聽不清海浪下他的聲音。
“拉這條繩。”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了一條跳繩,讓我牽著,我白了他一眼,慢慢拉起了繩子。
“有這么長的跳繩嗎?”拉了三分鐘,也不見個底,我不由脫口而出。
“這是幾十條繩連起來的,沒摸到疙瘩嗎?”
“哦。”
“你知道嗎?我們現在站在懸崖邊上。在我們身邊的這座海石就是懸崖的標志,只不過這邊是沙,那邊是海,天色又黑,你看不見罷了。”
我并不奇怪,這時,繩子到盡頭了,我還以為綁了個漂流瓶呢,結果是一只蚌。
“這是我養的寵物,小風。”
“放養?”我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聽過養寵物養貓養狗,也聽過養魚養龜,甚至聽過養蛇養虎,但蚌還真是第一次聽說,而且還是放養?
“打開她。”他的眼里閃著星光。
打開蚌的那一刻,我驚呆了,里面竟孕育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像是一顆荔枝,在星光下閃閃發亮。
“送給你。”我聽見他說出了最老套的一句話,心里卻無比欣慰。我見過的珍寶不計其數,一般都讓我不屑一顧,可由自己創造出來或培養出來的,確實如此讓人珍惜,可他卻要送給我嗎?
“無功不受祿,我都沒送東西謝你放我一馬,還怎么敢接受你的禮物?你應該送給你妹妹。”
“我送過她兩顆了,當晚就被她磨粉吃了,一點情趣都沒有,放心吧,這個長得很快!”
“那你怎么不租個漁場,專門養蚌產珍珠呢?”
“這些都只是愛好。”他取下珍珠放進我的手心,又拈起幾粒細沙灑進小風的肉片上,慢慢合上了她。“把她放回海里吧,扔得越遠越好。”
我們倆都站起了身,他看著我,也看著小風。
“小風,下次再見了。”他撫摸著小風的殼,就像是在撫摸一只小貓。
“再見了。”我也摸了摸她,算是感謝,也算是告別,最后,遠遠的將她投回了海里。
“十一點了。”他看了看時間,“回去吧。”
“嗯。”
我們穿上鞋襪,坐回車里,我一直關注著手里的小寶貝,竟沒發現他一直沒有將車開動。
“車出問題了!”他的聲音似真似假,似喜似憂,“你是不是想跟我露宿故意開了輛爛車啊!”
“別開玩笑,快點。”我小心翼翼地將珍珠放進一只礦泉水瓶的瓶蓋里,繼續把玩。
“要不你自己來。”他麻利地下了車,對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我本想下車繞過去看看,可一想到他也許又會故意不讓我下車,便也顧不上什么形象,又從副駕駛爬到了正駕駛。這一次他沒有笑我,可我經過了十分鐘的嘗試也沒能將車發動起來。車是真的出問題了,我只好打開手機,卻發現這里一格信號也沒有。
我看向他幸災樂禍的笑臉,所以,我只有跟他露宿野外了嗎?
片刻后——
“我不冷!”
“不冷也蓋上!”
“你自己蓋!”
“你怎么這么不聽話呢?”
“我的體質很特殊,絕對不會感冒的,倒是你,你自己蓋吧!”
“我一個大男人無論如何體質也比你強吧?”
“我跟你不一樣!再廢話把你趕出去!”我實在忍受不了他的啰嗦了,只有假意生氣,扭頭不再說話。
“我不相信,外面那么大的雨,你舍得嗎?”
“請!”我“呯”的醫生打開車門,大雨立刻飄到了我身上。
“干什么啊?”他在前排艱難地把后排的車門關上,雙手也已濕透。
“我以后再半夜三更陪人出來兜風,我言都懶得姓!每次都沒好事!”當我說出這句話,他卻沉默了,只狠狠地用那從車座上取下來的蓋墊擦著手臂,雨聲雷聲響得讓人心慌。“怎么不說話?”
“你還跟誰出來兜過風?”他似乎問得漫不經心。
“一個討厭的人,學駕校認識的。”
“還有呢?”
“沒啦,我才來這里兩個月,認不得幾個人。”
“他怎么討厭了?”
“討厭為什么還要提?不說他。”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二點二十了,我從來沒這么無眠過。
“所以你以后也不會跟人提起我了?”
“要提啊!”
“為什么?不是討厭嗎?”
“我又沒說討厭你!我說陳龍熙啦!”
“可是我們都做了讓你討厭的事了啊。”
“你跟他不一樣。”我真佩服他的曲解能力。
“哪里不一樣了?”
“我也說不上來。”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沒有什么區別。
“是不是,”他終于轉過身來對我說話了,“因為我長的更帥一點?”
我本該哈哈大笑,嘲笑他的自戀才是,可我的臉卻突然熱了起來,半天只憋出“有病”兩個字。
“那我跟他,誰長得更帥一點?”
這種話不應該女孩子才問嗎?回想起陳龍熙,也跟他一樣眉清目秀,本想說一句“都帥”,可又怕他自戀,都已脫口的“都”字竟跟上了一個“丑”。
“都丑?”他難以置信,“你要求也太高了吧?”
“我沒要求啊!你們的長相都是注定的,我怎么要求?”
“咳咳。”他的咳嗽明顯是假的,“那你喜歡什么樣的?你有沒有喜歡的男明星啊?”
“張國榮。”其實娛樂圈我幾乎一無所知,說了張國榮又突然后悔起來,他在我的旅途中就已經去世了。
“我也喜歡張國榮。”他若有所思,似乎聊到了一個很壓抑的話題。
“那我和你妹妹誰漂亮?”
“當然是你啊!”他連想都沒有想就脫口而出。
“你太壞了吧!”
“她就是個女漢子!一點都不招人喜歡,頭發剪那么短,還戴個大黑的粗框眼鏡,一年四季都穿一身黑,嗓門也粗,吃飯比我吃得都多!”
“那她豈不是很胖?”
“反了,她很瘦,跟你差不多,皮膚也好,眼睛也挺大的,笑起來還有個酒窩呢!”他分明在形容我。
“那她應該——打扮一下應該就很漂亮了吧?”
“她沒那時間,天天只知道學習。”
“我怎么聽著愛學習也是錯了?”
“沒有啊,她還喜歡看各種電視劇,當然全是美劇,為了學英語——她就是不肯擠一點時間用在打扮上,二十好幾的人了,看她以后還能不能嫁出去。”
“那么好的妹妹去哪里找啊?你還敢挑三揀四的。”
“什么啊!你自己上街去問問,問問誰喜歡女漢子,誰喜歡誰帶走,保準沒人。”
我不由笑出了聲。
“本來就是嘛,你去問問,男的都喜歡長發及腰、瘦骨嶙峋、輕聲細語、白衣飄飄,而且不戴眼鏡的女孩子嘛!”
他,仿佛又在形容我。我緊緊揪著自己的白裙和黑發,緊閉的雙眼,害怕他再說話,害怕他說出那句話。只要他說出口,我就必須要遠離他了,必須離開他,甚至離開這片海,這座城市,而且是,立刻。
“換你不說話了?”
“困了。”窗外的雷雨聲漸漸消停下來,我的意志也漸漸渾濁下去。
“那就睡吧,我也困了,晚安。”